吴象和白夜在一片血海中沉浮。

事实上，是他们脚下的亭子在血海中变成了一叶微不足道的小舟。他们眼前的全部景色都已经崩塌，天空露出了原本的面貌，零星的星辰在天空中闪烁，雾气已经消散，天空变得格外高远。

这天空如此真实，却完全触摸不到。

吴象只感觉脚下有血水漫了上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袜。架着袅袅子的魂魄的那一叶小舟靠在亭子外，眼看就要被血水掀起来的浪花扑向更远的地方。

吴象当机立断，从口袋里掏出拘魂令。他催动口诀，袅袅子的魂魄便被他收进了拘魂令里。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整个世界崩塌了。

吴象感觉自己的脚下一软，紧接着，他的整条腿都陷了下去。

“我靠。”吴象低头一看，忍不住口吐芬芳，骂了一句。他此时正陷在师大的荷花池里。因为季节原因，这个荷花池被放干了水，好等着工作人员清理淤泥和莲藕。好在荷花池不算深，淤泥仅仅没过吴象的膝盖。

“上来。”白夜的声音从吴象的脑袋顶上响起来。

吴象回头一看，发现白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荷花池外面。认识白夜许久，吴象早就习惯了他这一副冷冰冰脸上常常出现的嘲笑的表情。此时白夜靠在栏杆外面，却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吴象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他的裤腿居然是干干净净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吴象的目光，白夜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菜。”

吴象翻了个白眼表示尊敬。

白夜最大的客气就是十分有耐心的在荷花池边等着吴象从里面爬了出来。吴象站在地面上，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快乐。他顾不得把自己的身上弄干净——事实上这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所以吴象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它去了。只不过夜风一吹来，这湿漉漉的裹着泥巴的裤子让他感觉有些冷的发疼。

吴象对白夜说：“我们必须去找任逍遥。”

吴象见识过任逍遥的实力，所以他本不应该担心她。但槐枝一直挂在嘴上的“成神”却让吴象不得不在意。吴象当然不会相信槐枝真的可以成神，但他联想到了钟馗之前说过的话——狱海崇生难道真的在制作神器？

槐枝本身就是一块烂木头，她的神识也不是自己修炼得来的，所以她能位列仙班绝无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能够在狱海崇生的帮助下成为神器，所以才会如此嚣张——槐枝的实力确实超过了吴象的预料。

再联想到姬玄先前卜卦说任逍遥恐有劫难，吴象的心就开始敲锣打鼓。但眼下秦笙笙和袅袅子还在等着他们，距离天亮已经不远了。吴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白夜说道：“你去找任逍遥，我回去找袅袅子。”

白夜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意见。此时兵分两路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了。

与白夜分别后，吴象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任逍遥的车的钥匙，如何回家还是个问题！不得已，吴象只好跑到路边打出租车。他一路往外走，才发现在幻象里他们竟然走了这么远的路。

幸亏吴象运气好，在师大外的主干道上等了二三分钟，就有一辆开着“空车”灯的出租车路过。吴象招了招手，出租车就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秦笙笙突然惊醒。

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袅袅子家的茶几上睡着了。因为工作的原因，秦笙笙经常会有通宵加班的情况，今天居然在她不知觉的情况下睡着了，秦笙笙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太累了。她按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三点半。这个季节，广阳市的日出大概要五点半，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秦笙笙不知道吴象什么时候回来，而袅袅子又可以等多久。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来看向袅袅子躺着的沙发，却发现这里居然是空的！秦笙笙心里“咯噔”一下，同时瞬间清醒了过来。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去摸了摸袅袅子躺过的沙发。

沙发的上面还留着两个凹陷的痕迹，证明曾经有人在这里躺过。而在这痕迹上，袅袅子还感觉到一丝余温——应该是刚刚离开没有多久。

房间里的灯亮着，光线是温柔的淡粉色，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秦笙笙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给吴象。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你睡醒啦？”

秦笙笙猛地抬头，这个有些闷闷的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她循声往厨房的方向走，并试着叫了一声：“袅袅子？”

“嗯。”袅袅子应了一声，解释道：“我刚刚醒过来，看见你在睡，就没有叫醒你。你想要喝点什么吗？”

秦笙笙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袅袅子醒了过来。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挂钟，秒针机械性的运作，稳定而有规律。难道是吴象他们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想必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想到此处，秦笙笙问袅袅子：“需要帮忙吗？”

“嗯……”袅袅子的声音带着些鼻音，她说：“是有些麻烦呢。”

秦笙笙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她正要探头看看袅袅子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的时候，袅袅子已经率先回过身来，将头从厨房的门内探出来，并说道：“你能……帮我看看我的头去哪儿了吗？”

说话间，秦笙笙看到一个光秃秃的带着血迹的脖子从厨房内探了出来，几乎与她是面对面的距离。饶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秦笙笙也没见过活的无头怪，她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叫出了声。不过出于职业习惯，她在惊叫的同时也注意到了，袅袅子脖子上的切口比较光滑，是标准的从颈椎的第三个关节处切割开来的。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袅袅子从厨房内探出半个身子，她的棉质长裙上沾满了干涸的血的痕迹，尤其是衣领周围已经被鲜血染透了，让她看起来像是个血人。

秦笙笙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变得像是纸一样白。她深呼吸了几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袅袅子背后的厨房的墙上布满喷溅状的血迹，这些血迹几乎要冲到房顶上去了。

“你……你是谁？”秦笙笙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试图与她面前的这个怪物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她不动声色的打开手机的桌面，想要打电话给任逍遥。

“我是袅袅子啊。”无头袅袅子似乎是笑了——秦笙笙听见她那沉闷的声音里弥漫开一种笑意。她说道：“啊，原来在你头上啊！”

袅袅子摇摇晃晃的向厨房外面走来，她的左手扶在厨房的推拉门的门框上，在白色的门框上留下了四个鲜红的血手指印。秦笙笙看见她的左手的手指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切口，鲜血正顺着这些切口不住的往外流。

袅袅子的右手上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双立人大菜刀，菜刀上沾染着血迹，还有鲜血正顺着刀锋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一个圆形的滴落状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