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氏回娘家住了这么些日子，宫老头在外头听得那闲言碎语，都能一筐子一筐子装了。
他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活到这会儿还要被人在背地里戳着脊梁骨骂，老头儿能忍这些天已经是极限。
这不，刚才门口听那一耳朵骂声，就跟压倒驴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宫氏那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吗？当然不，就算对她亲爹娘，那也忍不了。
只见她左右猛地用力，挣脱两兄弟后，一手叉腰一手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儿，然后指着他老子鼻子就开吼。
“……你是我亲爹吗你！啊？有你这么帮着外人骂你闺女的吗？我告诉你，赵有才不拿着一百两银子，来给老娘跪下赔罪，他后半辈子就打光棍儿去吧！老娘天天咒他不得好死！”
唾沫星子飞溅，宫老头被喷的眼睛都睁不开，倒退两步，被他老伴儿扶住。
“你你——你这个不孝女啊你，今儿你不听你老子的也不行，老二老三，你们眼里要还有我这个爹，就不准跟她胡乱来。”
宫老三抬手就想劝他爹什么，结果刚一动作，就被他哥给拦住。
兄弟俩眼神对上，片刻后分开。
“老三，你送姐回房睡觉，金宝，你把菜端着，去屋里吃去。”
在这俩舅舅跟前，赵金宝那可真叫一个乖顺，说啥听啥，半个不字都没有。
最后饭桌边上就剩下宫老二跟他爹娘，宫老头儿被气的这会儿还没喘匀过来，嘟囔着直骂“不孝女”。
“爹，娘，我姐这事，她跟赵有才都不无辜。但是你们得想清楚，不能犯糊涂。”
宫氏她娘疑惑抬头，不解其意。
“我这么说吧，我姐从来没打算真的要跟赵有才和离，她就是委屈，想让赵有才给她赔罪认错，然后死要面子，想让赵有才请她回家而已，就这么简单。”
他刚说完这句，就见他爹举起两根手指头，定定看着他。
“爹？您咋了？”
“有才他爹早就跟他们分家了，我可听外头那些人说了，那赵老头的大孙女，叫什么无双，对不？她可至今还瞒着她爷爷，没让老头知道你姐跟你姐夫闹出的这事儿呢。”
宫老头边说边摇头，笑得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寄予希望。
他老伴儿听了这话明显露出一副震惊姿态，两只手悬空落不到实处，整个人都懵了。
“啥啥？咋会这样？”
宫老二瞬间轻笑出声，“娘你别担心。爹啊，你也说了，是赵无双那死丫头瞒着不让她爷爷知道内情，可这事儿是能瞒得住的吗？嗤。”
“你什么意思？”
“对、对啊，老二，你想干啥！”
两老夫妻看着对面儿子满脸神秘的样子，心里真是一个惴惴不安。
半晌过去，才听见宫老二轻笑一声，“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我姐会回去继续跟赵有才过日子的，这个你们大可放心。只不过，我得替我姐讨些傍身的东西，不然，我不放心赵有才。”
说完正视着他爹娘，皮笑肉不笑的道，“万一赵有才还跟那狐狸精有来往，再把家里银子都白送出去，我姐还活不活了？”
“况且～”
话说到一半，猛地一转弯儿，宫氏她爹娘都呆呆愣住。
刚打算催问况且什么，就见他们儿子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嘀咕起来，“爹娘你们还不知道吧？赵有才他爹手里捏着一大笔金银，八成可能就是祖上传下来的财富，赵无双那姐妹俩，已经用那笔银子盖了大宅子，还买了好几块地！”
宫老二越说，那张脸上的表情就越显得面目狰狞。
老夫妻俩都被吓得只会开口不会发声儿，瞠目结舌半晌都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脸。
“随便你们信不信，反正这都是事实，不信你们大可出去找人打听，问清楚，赵无双到底买了多少地，新建的宅子又有多大。”
撂下这句话，宫老二不再看他爹娘一眼，扭头揣着手溜达出去，回了自己屋里。
这一宿，注定是个不眠夜。
小梨村赵家新宅，堂屋灯火通明，炉子烧得又旺又暖和。
但是赵老头却感觉不到半点儿开心，他眼前发黑，浑身发冷，微不可见地哆嗦着，打着摆子。
“爷爷？”
赵无兰轻声唤了下，没得到老头的回应，连忙又看向古老头。
“古爷爷？您说句话吧，劝劝我爷爷。”
耳边哭腔浓重，古老头感觉到手被握着摇晃起来，慢慢回过神，依旧忍不住咋舌。
“不、不是，无双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跟我们说啊？哎哎不管那些，我且问你，有才这会儿情况咋样，他人没事吧？！”
温阳轩靠着门框，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爷爷们放心，他没大事，刚才无双已经让我给他送了足够的吃食，他自己能动手做饭穿衣，就是脸色看着不太好。”
赵老头慢慢闭上眼，放在大腿面上那两只拳头握得死紧。
“下午找回大伯的时候，我姐都被吓得差点儿晕过去，爷爷，我跟姐真不是故意想瞒着，就是想把事情解决了再跟您说，也免得您成天跟着操心劳神……”
赵无兰抹了抹红通通的眼角，压抑着心情，轻轻抽噎一下，“爷爷，青黛离开，大伯好像受了刺激，现在就跟魂儿都没了似的，最近几天都是村长帮忙看着他，结果今天一不注意，他就跑出去像是要找青黛，结果却晕倒在雪地里。”
她说得缓慢，声音闷闷的，脸色煞白，完全一副被吓得没了主心骨，不知道怎么办了，才不得不说出真相的样子。
赵老头看着像是入定老僧，其实耳朵却听得真切。
可也的确，满脑子都是惊吓，一时半会儿有些转不过弯来。
原本满心期盼的小孙子没有了，那也罢，孩子在娘胎里没活下来，是老天爷把孩子收了回去，那孩子跟他老赵家无缘。
但、有才那救人不是做了善事吗，那女人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好！你也跟老赵家无缘，那你走就是，干嘛不好好劝有才呢，现在闹腾的，啊，宫氏要和离，都回了娘家了，他那傻儿子赵有才还一门心思要死不活的想找你青黛。
“凭什么啊？我老赵家欠你的吗？不啊，有才还救了她呀！！”
赵老头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颤声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