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顾姻坐在自家屋檐下看雨,门口的梨花本开繁华,这下倒好,在这场大雨中被打落满地,似地上结了一层霜似的。
她还未心疼,远方便有一人,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缓缓走了过来。
原是隔壁的画师沈珂,白衣粗布穿出一种俊美,她的心便猛得跳动,咚咚,咚咚,所幸雨声大,他听不见。
“顾姑娘怎么坐在门口。”他看见她,微微一笑,“雨大风疾,莫着了寒。”
这一笑,她心中的梨花瞬间开满枝桠,天知道怎么回事,她昏了头脑,忽然站起来,隔着雨帘对她觊觎已久的沈珂喊道:“画师,你愿意养我吗?”
沈珂愣住了,姑娘红透了脸颊,眼睛里都是雾气,看得人心软。
可是思考片刻,沈珂摇摇头,无奈道:“不愿意啊。”
“为什么?”顾姻被拒绝,难过极了,眼看都要哭了。
“我没钱。”沈珂温柔,“况且还要养狗狗。”
狗狗是画师捡的流浪猫。
顾姻震惊了,她不相信他的理由:“我娘说了,你不养我就会一辈子打光棍的。”
“我不想打光棍,可是我没钱。”沈珂语气越发温柔,他走近顾姻身旁,纸伞抬起,伞下的面容如画。
顾姻涨红了脸,她觉得倘若每天都能看见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日子穷一点就穷一点吧,她不嫌弃。
“我很好养活的。”顾姻赶忙说。
沈珂收了伞,月牙白的衣襟沾了点雨水,晕染一小片湿色,他和她并排站在屋檐下,顾姻悄悄靠近他一步,偷偷嗅他一下,他身上真香,淡淡的香,她想细嗅却又飘渺不可闻到。
“我每顿只吃两……一碗饭。”顾姻伸出手指头比划,神情认真,“我还会做衣裳,以后你的衣裳我都可以做。”
顾姻绞尽脑汁,在想自己还会做着什么,可是很遗憾,除了还能吃之外,再想不出什么了。
沈珂温柔地看着顾姻,又盘算着平日里做衣裳的银子,娶个绣娘回去做衣裳好似也挺划算的。
于是沈珂低头,温柔的笑:“那我娶你回家,你给我做一辈子的衣裳好不好。”
“好啊好啊。”顾姻眼神里又亮起了光,她雀跃着,其实她早就想嫁给这个温柔的画师了,她想给他做一辈子衣裳,以报答他迎娶之恩。
顾姻要嫁给沈珂,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的七月八。
顾姻的娘亲让人算过日子了,七月八号,红红火火,恰是个十里红妆的好时节。沈珂给了顾姻家很多嫁妆,然后望着趴在门口偷望着他的顾姻,想着这得做多少套衣裳才能补回来,这桩买卖到底亏不亏。
狗狗歪着脑袋,喵喵地叫,一跃到他怀中,长长的尾巴拂过他洁白的下巴。
自从顾姻要嫁给沈珂这件事情传开,那些平日里与她姐妹相称的人儿不知咬坏多少手帕,她们纷纷指责顾姻自私,竟将画师占为己有。
顾姻为此受了不少白眼。
成亲的礼仪繁忙,顾姻凤冠霞帔,早已晕头转向,迷迷糊糊便和沈珂拜堂成亲,然后被送进洞房。
又累又饿,她的头一点一点,坐着打了一个不太舒服的盹。
房中龙凤烛静静燃着,前堂依稀可听些喧闹的声音,忽然一个激灵,顾姻醒了过来,懊恼自己竟睡着了,可怀中还藏着娘亲偷偷塞进她手中的一本书,娘亲说过让她一个人悄悄看。
她费力从怀中将书本掏出,想依着明亮的烛火,认真研究一二。
门开了,沈珂走了进来,姑娘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
盖头下面,顾姻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拿起了那本书,沈珂的手可真好看,顾姻想到自己的手,白白胖胖还有几个小窝窝。
沈珂捡起了书,书上面写着《图》,他不动声色。
顾姻看不到他的神色,她糯糯道:“画师,这是我的书。”
“彦之。”沈珂道。
“什么?”顾姻疑惑。
“即已成亲,娘子唤我字即可。”沈珂声音温柔。
顾姻盖头下的脸泛起了红。
沈珂的声音很轻很轻,他问顾姻:“娘子这本书从何而来?”
顾姻没有犹豫便告诉了画师:“娘亲给的话本子。”
沈珂温柔的掀起姑娘的红盖头,烛火之下,顾姻湿漉漉的眼睛圆溜溜的,认真专注地望着他。
“你可曾看?”沈珂微笑,将书藏在身后。
顾姻觉得沈珂真好看啊,大红色的婚服穿在身上,就像……就像一串糖葫芦,让她忍不住想舔一舔。
顾姻伸出粉红小舌舔了舔唇角,目光单纯:“还没看……不过娘亲说过让我看呢,嗯,偷偷看。”
沈珂微微俯身,伸出手擦拭顾姻的嘴角,指尖便粘上了香而粘稠的胭脂,他眸色深深,对顾姻说:“那便不看了,我讲给你听。”
“好啊。”顾姻点点头,“我喜欢听故事。”
于是沈珂背后的手一松,书本掉落在地上,顾姻听到动静,歪了歪头:“不用看书本就讲吗?”
沈珂笑了,轻轻将顾姻一推,顾姻便倒在了床上,一头长发铺开,像夜一样温柔。
“不用,我知道该如何讲。”沈珂俯身,压在顾姻身上,沈珂靠得太近,身上的香又被她闻到,顾姻的耳朵都烧红了。
“故事,开始。”
沈珂吻住了顾姻。
第二天早上,沈珂望着怀中尚在熟睡的顾姻,忽然觉得这桩买卖,自己似乎赚到了。
如果问顾姻成亲的感觉,顾姻也许会回答,成亲是件很累人的事情,特别是在夜里。
顾姻的娘亲在姑娘嫁人之后,便回到乡下的老宅去了,娘亲告诉顾姻,要好好对待沈珂,来年等生了孩子,她再来给他们带带孩子。
顾姻羞红着脸,和沈珂一起送娘亲在渡口,目送船渐行渐远。
顾姻在街市里的绣楼当绣娘,沈珂在街市的长桥上卖画,每天当太阳下山时,夕阳的余晖洒满整条街道,沈珂便会抱着剩下的画,来到绣楼门口静静等着顾姻,然后两人一起回家。
沈珂的影子被拉得长长,顾姻喜欢踩着画师的影子走路,一步两步,犹为认真,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她望着沈珂修长的身姿,偷偷用手在比划,记着他的尺寸,想着过两天去布庄扯点布料,给他做一身衣裳。
“今天晚饭想吃什么?”沈珂问顾姻。
沈珂做的饭菜可好吃了,顾姻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子,拉住他的衣袖糯糯地问:“糖醋排骨可好?”
“好。”沈珂笑着应允。
顾姻喜肉嗜甜,腰身有一小圈软软的肉,抱在怀里捏着挺舒服的,沈珂乐意喂她,还想把她再喂得胖一点,白白胖胖才可爱。
顾姻给沈珂扯了布料,她偷偷摸摸地做这衣服,因为想要给沈珂一个惊喜,夜里回家时两人基本都呆在一起,衣裳自然是做不成了,她只能白日里在绣楼挤出空挡来做,忙忙碌碌半月左右,一件青衫便做成功了。
她今日特地早些从绣楼下工,怀中揣着衣裳,一边走着一边不自觉地在笑,倘若沈珂看见这件衣裳,他会说些什么呢,他那样温柔的人,一定会夸赞自己心灵手巧,会说自己很喜欢这件衣裳的。
她想象着这件出自她手的衣裳妥帖地穿在他身上,如月风光。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疯狂地横冲直撞,马儿似乎已经失去控制,一连撞到几家店摊,一阵慌乱,车夫在马上大声呼喊,行人们纷纷躲避,而顾姻正兀自乐呵着,就走在街道中间,听到一旁人的惊呼,刚抬头,马儿就冲了过来。
沈珂低头收拾着画,旁边的摊主阿婆喊他说:“阿彦,你家娘子来了。”
沈珂闻言抬头,果然看到了姑娘,他正要笑着上前,却发现顾姻的动作一瘸一拐,怀中小心冀冀地护着一件衣裳,顾姻也抬头望向他,一双眼睛立马冒出泪水,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灰尘,显得很是狼狈。
沈珂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关心地问:“怎么了?”
顾姻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委屈与恐惧就像绝坝的洪水,迫使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她对他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手心,手心上擦伤很多,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痛。”顾姻哽咽着说。
沈珂眉头紧蹙,他捧着姑娘的手仔细观察伤势,满心满眼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他追问:“这是怎么弄的?”
话方至此,顾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用袖子擦掉眼泪,把怀中衣裳递给他:“我给你做的新衣裳。”
顾姻的身上满是灰尘,可递过来的这件衣裳却干干净净,甚至因为她实心实意地抱在怀中,沾有了她身上淡淡的暖香,顾姻连哭都忘记了,一双眼睛盯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沉默片刻,沈珂倏忽叹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松动了,他无奈地道了声:“你呀。”
他一手抱着画,一手拿着衣裳,还让顾姻拉着他的衣角,两人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他让顾姻把手伸出来,仔仔细细用碘酒擦拭她的手心,顾姻眼里还含着泪水,手上一阵刺痛,她想要缩回手,沈珂攥紧顾姻的手,温柔地说:“别乱动。”
顾姻乖乖坐着,一动也不动了。
沈珂垂下眼睑,有又长又密的睫毛,顾姻觉得沈珂的睫毛比自己的睫毛还好看,他的鼻子也好看,很挺拔,嘴唇也好看,亲起来很软……顾姻想起沈珂夜里的温柔,脸红了。
“对了,那衣裳你快看看啊。”她想起被沈珂放在一旁的衣裳,出口催促。
沈珂将她的手捧起来,轻轻俯身吹了吹,顾姻手心的刺痛变成清凉,沈珂没看衣裳,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问:“今天发生了什么,怎么受的伤?”
顾姻不想回答,但是沈珂的眼神很认真,她无法躲避,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差点被马车撞了。”
沈珂愣了一下,顾姻赶忙又回答:“不过没事,我躲得及时,只是擦破些皮。”
“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沈珂又皱眉,目光又在她身上扫了一遍。
“没有了没有了。”见沈珂担忧的神色,姑娘鼻头一酸,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委屈,她对沈珂笑了笑,露出两个小虎牙。
“试试这件衣裳吧,我做了好久。”顾姻希冀地说。
沈珂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件青色衣裳上,顾姻见状把衣裳散开,他只有笑着接过,站起身来将衣裳穿上,量身定做的衣裳完全贴合他的身形,衣裳上的针线很密,可以看出做衣裳的人的用心。
“你喜欢吗?”顾姻眼睛里冒星星。
沈珂笑了,他穿着青衫,眉目如画。
“娘子费心了,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