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公司副董事长高成汉，如期而至。他前来调研的通知，下到华南分公司，自然是先到华南分公司。葛东已经候在门口，听高成汉问道：“我们今天怎么安排？”葛东马上回答：“葛总经理，我们的汇报安排在了华南分公司，他们作风抓的比较有特色。我们先去会议室休息一下，然后就去华南分公司怎么样？”

高成汉说：“休息就算了。我们马上过去吧”葛东就在前面带路，前往华南分公司。

在车上，高成汉看着后座皮沙发背，心想，梁健在华南分公司到底搞得怎么样？这番可以亲眼去看看了。

进入分公司，看到相对狭窄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秩序井然，环境卫生也比他想象的更加整洁。高成汉对华南分公司的初步印象不错。

在分公司大门口，看到“热烈欢迎总公司上司调研指导”的横幅，高成汉心中笑，这个梁健还拉横幅欢迎啊。这横幅其实是王雪娉执意要拉的。梁健还提出过反对意见，说自己和高总经理很熟悉。王雪娉说，既然熟悉，就更加需要了，既然现在流行这个，那么这点规矩还是要的，如果哪天不流行了，我保证不再这么做。

有些地方王雪娉很有些自己的想法，而且她一旦拿定主意，就连梁健也很难改变她的想法，她总理由来说服你。在这一点上来说，梁健认为王雪娉其实是很有潜力当一把手的。

梁健、方阳、傅和王雪娉等高层职员在大楼前守候。高成汉从车里看到梁健带着一行人，精神抖擞地迎上来，心里暗暗点头，看来梁健到了分公司，精气神更加好了。

在会议室坐定。总公司总经理葛东说：“现在先请华南分公司汇报一下作风的情况。”

梁健看着高成汉道：“今天我们非常兴奋，迎来了高副董事长来我们分公司调研。这段时间，我们分公司在总公司的正确指导下，正在开展作风活动。作风，事关公司发展的基础。如果作风抓不好，就会危及公司与职工的血肉联系。这次的作风，我们主要有三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凝聚发展的共识，通过作风找出一条适合华南分公司科学发展的道路；二是解决突出问题，通过作风重点解决在学习、思想、工作、生活作风方面，职工反映强烈的作风问题，让职工看到我们作风方面的明显转变；三是为职工办实事，为职工谋实惠，列出十五项具体要解决的办实事项目……”

按照要求，给每位上司都准备了一份书面汇报材料。书面汇报材料，是张嘉起草、王雪娉审定、傅把过关的，从格式上看，是一份四平八稳的汇报才材料，体现了齐、全和细的特点。

但是在具体汇报时，梁健并没有完全按照汇报材料。关于作风的种种，他脑袋里有概念，提纲契领，该详说的详说，该省略的省略。一个作风活动，在梁健的汇报之中，变得意义重大、目标明确、思路清晰，听起来很有意义。

整个过程，高成汉也给予了点头认可的反馈。高成汉心想，年轻职员，还真是要到底层来历练一下，就会迸发出强大的潜力，如今的梁健，看起来已经是很具有底层上司的风格了，再加一番雕琢，就能到更高层次任职，高成汉对于梁健给予了厚望。

等梁健汇报完毕，总公司总经理葛东又做了一番补充。之前，他认为梁健抓作风是自搞一套，如今他却只能感谢梁健抓了这项工作，否则高成汉来了，他能给上司听什么、看什么呢？

话语之中，葛东也对华南分公司公司给予了肯定，然后提出让高成汉讲话。

高成汉首先对华南分公司的作风总体上进行了一番肯定，然后问了几个具体问题。他问，分公司矿山股份清退工作干得怎么样了？梁健回答说，90%以上都已经清退。高成汉说，既然决定清退，那就要做到百分之百，否则其他职员会有想法。

高成汉又问了款吃喝的问题。梁健说，上司成员从自身做起，刹住款吃喝风，工作餐不喝酒。高成汉说，这一做法很好。把握好度、循序推进。但总体方向是不错的，你们做好了，给其他分公司做一个榜样，我知道，现在分公司这块浪费的钱数额很大。

梁健承诺按照高副董事长的要求抓好落实。不过，在抓款吃喝方面，他听高成汉用到了“把握好度，循序推进”。这是梁健第二次从上司嘴里听到“度”这个字了，之前是从胡小英的话里。

两位上司都提出了“度”？难道他们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吗？但是如果不从公司成员抓起、从自己做起，这个吃喝风又如何能够刹住呢？

最后，高成汉提出，华南分公司作风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总公司要从人事保障上给予华南分公司以大力支持。高成汉顺口提到，听说华南分公司副总经理的岗位还空缺着，要尽快做好补位工作，优化上司成员结构。

高成汉讲话完毕，葛东代表总公司表了态，说一定按照高副董事长的要求来做。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午饭时间。梁健邀请总公司上司留下来吃饭。高成汉心情愉快，欣然答应。

原本主管上司下来，午餐一般都安排在分公司对面的酒店。但自从抓作风以来，梁健就要求，午饭一律安排在分公司食堂。

到了食堂大包厢坐下后，总公司总经理葛东说：“今天机会难得，高总经理是第一次来我们华南分公司，我们搞点酒水，少搞一点。”

高成汉摆摆手道：“葛总经理啊，刚才在汇报会上，梁总经理已经明确说了，分公司有规定，工作餐一律不喝酒。入乡随俗，我们在分公司就要遵守分公司的规矩，你说是不是啊？”

葛东不以为然地说：“这规矩是给公司职员的，对于上司我们可不敢这么要求。”高成汉断然谢绝：“葛总经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既然是规定，大家都得遵守，否则就不叫规定了，得叫不平等条约。我会遵守，希望葛总经理，也能遵守，否则底层职员会不好做。”

葛东听到高成汉说的颇为严厉，也不好再勉强，他的目光移到梁健身上，目光中微微闪过不满。

梁健却是很感激高成汉，如果不是高成汉的坚持，那么葛东就等于当场扇了梁健的耳光，对于他们搞的一切不放在眼里。在职场就是如此，很多规定，针对特定的人，有权就能躲避规范，就能逍遥法外。

不喝酒，午饭吃得很快。高成汉说：“食堂的菜不错，我看啊，不比外面酒店差。不喝酒，身子也不累。这样好。”

告别的时候，在分公司大楼前，高成汉当着梁健的面，又嘱咐葛东：“华南分公司的公司成员建设要抓紧啊，这样华南分公司才能更好推进工作。”

葛东满口答应。

上司走后，傅来到梁健的办公室，说：“梁总经理，真是不得了。一个星期之内，两位总公司上司来了华南分公司，以前一年都没有一位上司来呢！”梁健说：“这是好事，也是压力啊！”

傅说：“在梁总经理的带领下，我们一定化压力为动力。”梁健说：“大家一起共同努力。”

梁健知道，傅来他办公室，是来向他表忠心的。今天，总公司副董事长高成汉，两次对总公司总经理葛东提出，要加强华南分公司上司成员建设，只要是个职员，都应该听得出其中传递的信息：华南分公司的上司成员马上就要大调整了。

而作为分公司总经理，在其中是有很大建议权的。

梁健知道，傅主动靠近自己，这是好事。他也希望总公司能够用傅，让他走上副总经理岗位。这倒不是因为傅有特别强的能力，或者有巨大潜力，而是傅担任副总经理，王雪娉才有希望更上一层楼，担任公司副总经理。梁健认为，王雪娉会是将来女正职的很好人选，以后担任副总经理或者分公司总经理，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王雪娉现在只是公司人事经理，要想能够更上一层楼，那就必须经过公司副总经理的岗位。这样的话，傅就必须上一个台阶。

从这个角度考虑，梁健是希望傅能够动一动的。

也许是总公司副董事长和总公司总经理都来了华南分公司的关系，接下去的几天，总公司和总分公司很多上司都往梁健所在的华南分公司跑起来。

梁健的应酬顿时多了起来。那些来的人中，有些是真关心，有些只是因为上司来了他也来看看，以后碰上上司谈话中找点谈资，更有甚者就是为了来吃顿饭、喝顿酒。

后者看来是失望了，因为不管中饭还是晚饭，只要是工作餐，梁健都执行了规定要求，一律不安排饮酒。有些分公司的上司来了之后，回去就有意见了。华南分公司这是怎么搞得，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有些人也有想法，以后华南分公司来办事，我们就要考虑考虑了。有些话也就传入了梁健耳中。对于这些情况，梁健颇为苦恼。但是，他觉得既然已经定了，就必须坚持下去，将分公司的作风扭转过来。

有一天，梁健去总公司协调工作，先去拜访了总公司副董事长高成汉。高成汉问他：“上次我在会议上提出公司成员调整的事情，葛总经理给落实了没有？”梁健说：“还没有。”高成汉眉头微微一皱：“今天我再提醒他一下。”梁健说：“谢谢高副董事长，不过我想职员调整的事情，还是由葛总经理自己定吧，如果高总经理帮忙去讲，说不定葛总经理还以为我有想法呢！到高副董事长这里还告状了。”

高成汉点了下头说：“嗯，你想得周到。毕竟职员工作是他们总公司的事情，现在也不是换届，我逼迫他也不大好。”梁健说：“还是要谢谢高副董事长。”

高成汉道：“最近我听说，很多总公司、分公司的上司都去你们分公司了？对你们分公司的作风众说纷纭啊！”梁健看着高成汉，道：“主要是我们接待不到位，有些上司有想法了。”高成汉笑了笑：“还打算坚持下去？”

梁健很坚定地说：“坚持下去，否则功亏一篑。”前一天，梁健还让分公司财务将分公司款吃喝的支出拿来看了，基本上没有这方面报销的账单。很多吃喝已经停了下来，接待上司也按照几十块钱一个人，在公司食堂安排。梁健说：“款吃喝这块，成效还是挺明显的。”

高成汉看着梁健，脸上微微笑着：“前途中，有这么一次奋不顾身，那也是需要的。我支持你干下去。”

回去的路上，梁健辨别着高成汉的话。“有这么一次奋不顾身也是要的。”这句话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啊。梁健还参不透其中的妙义，他本来是想直接问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想想，问得直白，显得很没涵养，也显得没耐心，有些话在职场要你慢慢去体会的，于是梁健只好把它存在了心里。

有一天，胡小英打了电话给他，说让她帮助物色的懂得矿山产业的职员，已经物色好了，是总公司发展管理部门下面矿山调整的工作人员，以前的专业就是学矿产开采的。她说，把电话给梁健，有空可以跟他聊聊，因为是总公司的一般人员，她就不参加了。

胡小英是总公司总经理，跟一般工作人员是保持距离的，这一点梁健也能够理解。他说，没关系，只要有联系方式就行。

矿山产业调整的事情，绝对不仅仅是清退股份这么简单。清退股份仅仅是作风的一个切入点，但是矿山产业却涉及今后华南分公司发展道路的走向！

梁健感觉，虽然到了分公司，关于矿山的事情，也做了调研，但是对于矿山产业整个链条并不怎么了解，里面的情况也不够清楚，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所以，他相当重视这件事，当晚就打电话给工作人员，他叫何国庆，是矿产调整办公室的技术员。

梁健约他到沁慧茶园喝茶。梁健先到，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矮胖的中年人，他的确是胖，个子到梁健下巴的样子，鼻梁上架一副黑边眼镜，看起来似乎有些迂。初见此人，梁健有些怀疑，这样的人能干事吗？

不过，他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这人可是胡小英推荐的，她肯定是叫下面的人去了解过、发掘过的。

茶园老板娘给梁健介绍今年的新绿茶，说是香气袭人，入口甘冽。梁健就说那就这个茶吧。何国庆补了一句：“给我来一杯浓的，我这人非喝浓茶不可。”

老板娘将茶杯和茶叶拿来，何国庆杯子里的茶叶比梁健多了许多。梁健晚上喝茶，茶叶放得很少，怕失眠。这点老板娘早就已经知道了。水冲入杯子，不一会儿茶叶颗颗站立，又缓慢下降，直至杯底。

等茶叶都降下了，何国庆的杯子里大半个杯子都是茶叶。何国庆呵呵笑着说：“老板娘不小气，这么多茶叶我喜欢。”老板娘笑着说：“小气不是我的风格，不就是喝口茶嘛，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梁健说：“你行啊，喝这么多的茶叶，晚上不怕失眠啊？”何国庆说：“梁总经理，你不知道，我这人嗜睡，所以才这么胖。如果不给我多来点茶叶，恐怕呆会八点左右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所以我得多喝点茶叶，这样我起码能够支撑到十点钟。”

梁健说：“那我不为难你，现在才七点钟，我们争取八点前谈完，这样就算你睡着了也没关系。”何国庆说：“那可别，我难得出来喝一次茶的，如果回去太早了，岂不是亏大了。”

梁健感觉这人有点好玩，虽然看起来三十五六岁，比梁健还大几岁，但是心态似乎还是小年轻。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梁健倒也觉得轻松自在，很多伪装和防备都可以卸下。

梁健开门见山：“国庆，我找你来的目的，你知道吗？”何国庆看他一眼，抬了抬眼镜，说道：“知道，不就是华南分公司那点鸟事吗？华南分公司小龙石矿，一直在我们矿山调整的名单上。可这家企业背景雄厚，牵扯的利益太多，总公司发展管理部也一直拿它没办法。”

“这么说，你对小龙矿业可以算是很了解了？”

何国庆狠狠喝了一口茶，说：“很了解。我大学毕业，就到矿山调整部了。”

梁健拍了下腿说：“我就要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