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瑾神色淡淡，不见丝毫情绪，“说吧。”
巧儿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犹豫了下，还是下定了决心，“姑娘也是在京里住过的，可知道我们家的大姑奶奶？”
“慧妃娘娘？”宋南瑾一怔。
“是。”巧儿轻声道，“奴婢本来就是娘娘捡回来的，后来娘娘入了宫，奴婢那时年纪还小，便留在国公府替娘娘打理她住的旧院子，娘娘临终前回国公府里小住了一些时日，也是奴婢在身边伺候着的，娘娘闲暇时也曾画画打发时日，奴婢就在旁边伺候笔墨……刚才那男子相貌，与娘娘画中人，有几分相似。”
宋南瑾心中微惊。
且不说那六哥儿与慧妃娘娘有何瓜葛，便是慧妃身为后宫妇人，却在私下里描摹男子画像这一点，便是无可饶恕的大罪！
她心里惊骇，面上却不露分毫，定定看向跪在地上的巧儿，“这件事，你可与旁人说起过？”
巧儿慌忙磕头，“奴婢再愚蠢，也不敢将这种事告诉旁人，娘娘待我有大恩，二公子更是待奴婢恩同再造，如果不是今日事出紧急，奴婢哪里敢污了娘娘的清誉！”
“那你为何告诉我？”宋南瑾平静的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以你的聪慧，你该明白，你就算随便编造一个其他理由，我也会先救他的。”
“姑娘您是二公子看重的人，自然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可以瞒着旁人，万万不敢欺瞒姑娘。”巧儿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道，“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姑娘虽宽容大度，却也容不得欺瞒背叛，况且此事事关重大，奴婢若是这次撒了谎，姑娘怕是也不会再让奴婢在身边伺候了！”
宋南瑾目中闪过一丝欣赏。
她醒来这些时日，巧儿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却也不多话，看着倒是个守本分懂规矩的，如今看来，她不仅守本分，还是个聪明的，怪不得那慧妃与齐封奕都十分看重她。
“你该知道，你告诉我的这些，代表了什么。”她望向巧儿。
巧儿低着头，“奴婢明白。”
“你其实可以不管的，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宋南瑾叹了口气，“或许只是凑巧而已。”
巧儿面色苍白，“奴婢知道……娘娘也只画过一次而已，画了不到一半便掷进火盆里了，可是娘娘那时候的神情，奴婢怎么也忘不了，即便这只是凑巧，奴婢也甘愿！”
宋南瑾没有说话。
巧儿不敢起身，不敢抬头，惶惑不安的跪着，大冬日时节，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五姑娘不是刻薄冷漠的人，可这件事事关重大，她虽说了出来，却不知道宋南瑾会如何做。
不管如何，她捅破了娘娘当初的隐秘，这样大的隐秘，虽不至于抄家灭族，却也能置定国公府于尴尬之地的！
若按常理，事到如今，她只有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人死了，便不会多嘴，对娘娘，对齐家，乃至对五姑娘，都是好事！
若如今她对着的是二公子，二公子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
可是，没有人是想死的。
所以她在赌一场她自己也不认为有丝毫胜算的赌注，只为心底那极微小的执念。
“起来吧。”
清冷温雅的声音轻轻响起，在巧儿听来，恍如天籁，她身体一软，竟是起不了身了。
宋南瑾心里微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她，“起来吧。”
巧儿望着面前女子憔悴苍白的面孔，望着她沉静却温和的黑色眸子，刹那间泪流满面，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沉默的向宋南瑾磕了个头，“姑娘今日之恩，奴婢今生今世也不敢忘怀。”
"我不要你报恩，我只要你当做今日的事从未发生过，那副画只是慧妃娘娘画错了，不值一提，若是再有旁人知晓，我会亲手要了你的性命。"宋南瑾声音淡而冷，却自有凛然威慑力，“而且不止是你，便是刚才那人，我也毫不留情！”
巧儿打了个寒颤，面前女子明明苍白纤弱，满是病容，却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真的有这个能力。
她拜倒在地，“奴婢知道。”
宋南瑾点点头，转身回屋。
巧儿望着她的背影，忽的若有所悟。
五姑娘看着似乎并不在意二公子，可若真的不在意，有怎么会为齐家冒这样的风险，这件事传扬出去，齐家落不得好，便是五姑娘，一样落不得丝毫好处，可她还是不管不顾，还是救了人。
宋南瑾没有直接回屋，先去了狄丰那里。
狄丰之前的伤势已经了好了许多，只是经年劳碌忧思过度，身体恢复便慢上许多，一日里有大半日是在沉睡。
宋南瑾走到窗边，还未进屋，便听见狄丰惊声呓语，“婉儿！渊儿！快跑！起火了！婉儿快跑！”
宋南瑾怔了怔，好一会才想起婉儿是小舅母的闺名，不由有几分难过，事发突然，小舅重伤昏迷，狄家表兄也不在，她只能将小舅母的棺柩仔细存放，好歹要等着小舅与表兄回来才好入土安葬。
只是她一醒来便让人去京城里报信了，防止出了差池，派的还是齐封奕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表兄与表嫂到现在都音讯全无，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让宋南瑾不得不忧虑。
狄家虽已落魄，可姜家也是大族，姜媛又颇受宠，身边自然有不少人伺候的，没有道理就这么没了消息的。
除非……出了什么事了。
心头没来由的一慌，她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巧儿，二公子可还有护卫留在这里了？”
“还有四人，是二公子留下来护着姑娘安危的。”
“再派两人出去，一人再去沿途寻找，一人去姜家报信，我便不信了，好端端的人，就这般丢了！”
巧儿迟疑了下，还是应了声是。
“回吧。”
话音未落，一个小小人影便如小炮弹一般撞了过来，玉雪可爱的小人儿一把抱住她的腿，仰头看着她，大大的黑眼睛干净而纯粹，显得天真而干净，不染丝毫尘埃。
宋南瑾又惊又喜，忙蹲下身抱住他小小的身体，“棠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瑾棠眨了眨眼，往她怀里靠了靠，却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