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响，前面忽的亮起了灯。
灯火细小，仿佛萤火之光，却在这寒冷冬日，让人莫名温暖。
陈晋言走了过来，少年眼角通红，额头青肿，面上还带着几分委屈与愤怒，手里却提着一个小小的兔子灯。
兔子灯精巧细致，尤其是一双兔耳，毛茸茸的分外可人。
少年飞快看了宋南瑾一眼，抿了抿唇，微哑的声音有几分不自然，“烦您……带回去给七姑娘。”
宋南瑾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守在门口的车夫笑了起来，“呦，言哥儿也有中意的姑娘家啦？”
宋南瑾一怔，这才想起云州有腊月初八放河灯的习俗，本来是为了替家中人祈福，久而久之，花灯便成了青年男女传递情意的信物。
不过……她抬眼望向面红耳赤的少年，心里温暖之余，又有几分无奈，“她才八岁。”
星儿随了柳姨娘，个子高挑，加之这几年经历的事情不少，比寻常少女更成熟几分，乍看下去，确实是像十一二岁。
“啊，她不是十三么？”少年脱口而出。
“……她这么告诉你？”
陈晋言呆了呆，面红过耳转身便逃，逃不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将兔子灯硬塞进宋南瑾的手里，“我等她就是了。”
宋南瑾莞尔一笑，车夫哈哈大笑，“现在的小孩子哦，这才多大一点啊，不过，哈哈，也真好。”
“是的呀，真好。”
就是当着她这位姐姐的面就这么送花灯，着实太蠢了的些。
等么？
那就等到星儿满十岁再说。
车夫又道，“东家，过几日就腊八了，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家？我是个粗人，说句糊涂话您可别见怪啊，该出手时便出手，可千万别学那些千金小姐小家子气，尽傻等着。”
宋南瑾怔了怔，望向街角亮起的点点光亮，再抬眼望向东方，东方有暮云翻涌，一眼看不分明，仿佛印象中的那人，虽清逸持重，却笼在暮云之中，让人不由心疼。
她长叹一笑，眉宇间添上几分惘然。
少年虽莽撞，却有成年人不曾拥有的勇气，人若长大，行事便不能再如少年，肆无忌惮了。
她抚了抚兔子灯，叹了口气，递过去给车夫，“我现在拿这个也不方便，劳你明日再送到宋府。”
“好嘞！”
宋南瑾匆匆回到簪花苑，远远就看见宋南玟的贴身婢女香茹已到簪花苑前厅，芸娘正与她交谈好拖延时间。
宋南瑾当机立断，“走侧门。”
车夫哎了声，立刻驾车到了侧门，宋南瑾迅速换了衣服，将原本守在屋子里的姑娘换出去，刚刚坐下，屏风里已经传来细小动静，宋南玟声音微懒，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什么时辰了？”
宋南瑾扬声道，“三姐姐，快到酉时了。”
“都这个时辰了？”宋南玟微微皱眉，她只感觉自己眯了片刻，却没想已经到这个时辰了。
她立刻起身，就听见屋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外面传来芸娘的声音，“三姑娘，五姑娘。”
“进来。”宋南瑾平声道。
芸娘走进屋里，先朝起身走出里屋的宋南玟施了一礼，使了一个眼色，这才向宋南瑾施礼，“五姑娘，您定的头面到了，可要去看一看？”
宋南瑾侧头看向宋南玟，“三姐姐一道去吧？”
“我还有些乏，就不陪你去了。”宋南玟淡声道，“你快些去看看，时候不早，咱们也要回去了。”
宋南瑾应了声是，在芸娘的陪同下下楼，屋门关了又开，香茹悄悄闪身进来，“姑娘，我回来了。”
“府里情形如何？”
“方老夫人还没醒，不过听那女大夫说，最多不过晚膳时分就该醒了，六姑娘也听您吩咐，亲自守在那里呢。”香茹左右环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还得了消息，刚才裴家大公子亲自上门，向五姑娘提亲。”
宋南玟脸色骤变，“宋南瑾做出这样的事，裴家还坚持上门提亲？这裴元朗，倒真的是个情种！”
“若是五姑娘真的嫁入裴家，她又与夫人姑娘您不睦，会不会……”香茹担忧的道。
“最多不过是个平妻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宋南玟有丝焦躁，“白茹云也饶不了她。”
“可裴家大公子态度这样坚决，有裴家大公子护着，裴夫人又能做什么？奴婢还听说，裴大公子一直对裴夫人淡淡的，即便是成了婚，也没有宿在裴夫人房里，看裴大公子的情形，若是五姑娘嫁入裴家，必然是专宠，到时候再率先生下孩子，便是裴夫人出身白家，怕是也敌不过。”香茹面露惶恐，“若是五姑娘得了势，再去查小翠和秋月的事，这可怎么办？”
“秋月和小翠的事都已了了，有什么怎么办？”宋南玟冷眼看过去，目光隐隐有森冷之意，“你跟我时间最长，说话更要留神。”
香茹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说错话了！请姑娘责罚！”
“你下去吧，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宋南玟声音冰冷。
“是。”
香茹慌忙退下，宋南玟望着香茹仓皇模样，心中又是一阵烦躁，猛地丢下茶盏，茶盏哐当一声跌的粉碎，她望着破碎茶盏，美丽眸里渐渐变的冰冷，再无一丝温暖。
“香茹。”
已经走到门口的香茹慌忙停住脚步，“奴婢在。”
“今夜让六姑娘亲自守着姑祖母，千万别离开。”宋南玟慢慢的道。
香茹望着宋南玟面上冰冷，心中咯噔一声，心口发凉，却不敢说一句话，应了声是，匆匆离开。
宋南瑾望着香茹的背影，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随即看向芸娘，“芸姐姐，可能再帮我一个忙？”
“东家您说。”芸娘忙道。
宋南瑾无奈看她一眼，她已经说过芸娘几次，让她别再唤她东家，偏偏芸娘总是不改。
芸娘轻笑，“东家，我家大牛说了，做人得知恩，更得守本分，可不能胡乱乱了规矩。”
“大牛哥憨厚，哪里是他的话，分明是你自己的主意。”宋南瑾无奈，也不想再拘泥这个称谓上，“芸姐姐，你帮我留神查查香茹，她是宋南玟的贴身婢女，比旁人知道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