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氏盯着宋南瑾看了片刻,并不算如何苍老的眼里有一丝深沉冷冽的意味,半晌才淡淡一笑,笑意并不如何明显,“我是你祖母,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那便多谢祖母了。”宋南瑾浅浅一笑,居然有几分乖巧可人的意味。
宋高氏眸光更深,隐约带着几分寒意。
宋南瑾笑的从容,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依旧一副温婉模样,甚至后退半步,半躲在宋瑾骏的身后,颇有几分“四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乖顺,哪里有半分刚才那挥斧劈门的狠厉。
宋瑾骏望她一眼,眼里不由闪过一丝笑意,十分合作的往她面前挡了挡,拱手道,“祖母,兹事体大,若是闹将开来,宋家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我宋家如今声望不及往日,全仰赖着方家以及高家支持,还请祖母看在祖父的份上,莫让姑祖母与方家人寒了心。”
宋南瑾俨然成了应声虫,立刻接口道,“四哥哥说的是。”
宋高氏冷冷扫了眼宋南瑾,声音更凉,“我看方家大夫人待你倒好,你闯下这天大的祸事,大夫人也肯亲自送你回屋,想来方家还是顾念着几分情谊的。”
“方家舅母也是看在父亲的面上,不想我们兄妹几人受苦罢了。”宋南瑾含笑,“方家舅母素来深明大义明察秋毫,也是怜我们爹娘不在,无人为我们撑腰,可舅母忘了,爹娘虽远在荆州,可我们还有大伯护佑,有祖母慈爱,哪里算得上孤苦呢?”
宋高氏笑意不及眼底,“你倒是会说话。”
宋南瑾轻轻一笑,低头不语。
她故意请方家舅母送她一趟,便是要让宋高氏看见,让宋高氏知道方家是站在她这边的,只要宋高氏有顾忌,她便有了几分成算。
“罢了,我也乏了,你们且回去罢。”宋高氏慢慢起身,“今日之事,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宋南瑾目光一闪,忽的跪下身,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小小的匣子,举手递上,“祖母,过几日便是姑姑的及笄礼,母亲远在荆州,不能回来,让我将这匣子送与姑姑赏玩!”
匣子本就是玉石打造,晶莹剔透,四角镶金,端是华贵富丽,盒盖一线打开,却有微光透出,打开一看,赫然是一颗圆润硕大的珍珠。
此礼丰厚异常,便是宋高氏也不由怔了怔,眼底露出一丝欢喜。
她正为茹儿的头面上寻找明珠,只是云州地偏,左寻右寻都寻不到恰当的,宋南瑾送上的这颗明珠,倒是恰如其分。
宋南瑾又道,“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只能送些俗物,我也知道姑姑喜好珍珠,便在簪花苑定了一副珍珠头面,以庆姑姑芳辰之喜。”
宋高氏更是惊诧。
二房媳妇送了东珠,她虽惊讶,却也不如何骇然,二房媳妇到底是狄家女儿,纵使狄家败落,她也是贵女,出手多少比旁人大气些。
可宋南瑾虽也是二房嫡女,却历经磨难,而且这两年她冷眼旁观,宋南瑾骄纵任性,却不是个大气的,更是自私性子,只管自己舒服快活,哪里将宋家乃至二房放在心上,可如今,一出手居然便是簪花苑的珍珠头面。
宋高氏知道簪花苑珍珠头面的分量的,虽不比东珠富贵,却盛在时兴又妍丽,最适宜年轻女儿佩戴,宋南瑾说送便送,如此大方,仿佛二房仍有底气在一般,可旁人不知,她却知道二房经过狄家一事,家底子早就掏空了,若不是靠着公中支撑,怕是连饭也吃不饱,宋南瑾出手如此爽快,倒是有几分魄力。
仿佛她真的十分在意二房一般。
宋高氏定定看着跪在地上眉眼温顺的姑娘家,半晌,眸里闪过一丝决绝,抬眼看向旁边的桂嬷嬷,淡淡的道,“大夫人在庵里清修,三姑娘伤心过度,伤了心肺,去告诉大老爷一声,便说是我吩咐的,请三姑娘去老家农庄休养,改日待大夫人回来了,三姑娘身体也养好了,母女团圆,也是一桩美事。”
屋内众人都僵了僵!
宋高氏这句话,分明就是要放逐宋南茹,归期遥遥,竟是舍弃这个孙女了!
桂嬷嬷犹豫片刻,低低道,“若是三姑娘不肯呢?”
宋高氏斜眼看去,眸光冰冷,“姑娘任性,你们做奴才的,自当劝阻,怎么能容姑娘胡闹?”
桂嬷嬷一惊,知道宋高氏决心已定,当下哪里敢再说什么,慌忙带着人退下。
宋南瑾虽已料想到这个结局,仍不由心口微凉!
宋南茹虽不良善,到底是宋家大房嫡女,又有高家血脉,宋高氏说舍弃便舍弃,竟是半点不留情面!而且这次这些事,谋划颇深,宋南茹虽有心机,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行事并不方便,宋南茹的背后隐隐有人帮她,这帮她的人到底是谁……宋南茹一走,也是个无头案了!
她不由微微抿唇,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甘,才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旁边宋瑾骏沉声低道,“祖母英明。”
宋瑾骏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一丝清冷,仿佛薄冰,冷的人心中一激灵。
宋高氏淡淡一笑,“我不过是个想家宅安宁的老太太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好过整日喧闹,南瑾,你说可是?”
宋南瑾抬眼望着宋高氏的眼,有几分燥热的心绪却突然冷静下来。
四哥哥说的是。
如今这个结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有时候刨根究底,虽能得到真相,却极有可能伤人伤己,与其如此,不如就此结束。
这就是现实。
她慢慢俯身,“祖母说的极是。”
宋高氏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随即掩没,淡淡的道,“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
宋南瑾与宋瑾骏同时应了一声,慢慢退出院子,院外程姨娘和孙连翘还守着,一见他们立刻迎上来,程姨娘低问,“如何了?”
宋瑾骏没有回答,只皱眉看向宋南瑾苍白的脸色,素来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丝怜惜,“五妹妹,回去歇着罢。”又看向孙连翘,“劳孙大夫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