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得如一朵花一般,笑眯眯地道:“姑母当真是知本宫心意,正是我那妹妹。”
庆和长公主笑道:“都听说夏二姑娘在顺和府亦是名媛闺秀,才学脾性俱佳,我还想向皇后讨帖子去请呢,焉有不带着的道理?你且放心,我定然好好护着她,不叫皇后担心。”
“谢过姑母。”皇后笑眯眯地答道。
明玥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是一动,夏国公回京了?夏国公乃是皇后的母家,在西江是封疆大吏,皇后自幼也在夏国公府养过一段时间,与夏家感情甚笃。
夏家二姑娘也正是夏家的嫡亲姑娘,身份尊贵,如今又有皇后姐姐这样的靠山,怕日后在京中定是会风头无两。
倒也奇怪,怎么谁家都有上京的人?她忍不住掠起一抹笑意来。
她兀自沉思,却不防一旁的嬷嬷瞧见她的笑意,忽而出声发问道:“世子妃因何发笑?”
这一出声,皇后和庆和长公主都扭过头来看她,只见她容色卓绝的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嘲讽又似是浅笑。
明玥回过神来,心中猛然一顿,随即敛了一抹笑意,挂上一抹微怨却强自克制淡然的模样,“臣妾是在替皇后娘娘欢喜,可以与家人相聚,又能见到妹妹。实则……说来也是巧的,这几日也有信递到侯府,说是衡州老家的伯父也进京团聚来了。”
衡州老家?皇后微一眯眸,正在思索,却听庆和长公主笑道:“衡州老家?莫不是苏侯爷的庶长兄?”
她在京中这么多年,想来幼年时也是知道苏家的情形的,明玥点了点头,神色一直保持着。
皇后这才了然,看了她一眼斟酌词句笑道:“这样也好,到底是一家人,进京团聚也是好的。”
庆和长公主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是有所不知,这有的人家回京是皆大欢喜,可有的人家却未必啊。”
这话说得有深意,皇后心中了然,思索一二随即道:“民间有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原也正常,只不过你到底是宫中赐婚敕封的世子妃,想来便是为难也不敢为难到你头上去。”
明玥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便离座起身矮身拜了下去,“多谢皇后娘娘垂怜。”
“好了丫头,皇后娘娘疼爱你的心旁人可是也比不上的,还不快谢恩。”庆和长公主笑着在一旁说道。
明玥应声是,还要再拜皇后却笑着叫嬷嬷把她扶了起来,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叫她出宫家去。
坐在马车上,明玥揉了揉保持的有些僵硬的脸庞,这很有分寸地拿捏表情也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情啊。不过……她已经达成目的了,费些工夫也是应当的。
车驾出了宫,便往镇南侯府而去,瞧着从宫中带回来的赏赐,众人眼都直了,苏霆和苏夫人眼中微带笑意,随即便在正屋之中不再出来了。
毓熙院中,明玥刚回到房中,不过多久外头便来禀报,说是南园四姑娘来了。
自从知道了大房要来京的消息,镇南侯府和南园的排行便改成了大排行了,原本在家中是大姑娘的苏锦,如今也是四姑娘了。
长房有一子一女,长子苏铎比苏钰小一岁,比苏锐年长,还有一个女儿苏铃比苏锦小上半个月,按照排行来说,苏锦自然就是四姑娘了。
明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叫人请她进来,没过会儿,一个烟绿百合长裙的少女便走了进来,进门先行礼,一张秀气的脸上很是可爱,“见过嫂嫂。”
“过来坐罢。”明玥招呼她近前,苏锦走近瞧见她桌案上摆着的东西,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这东西可真好看。”
明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都是皇后赏赐下来的钗环和布匹,宫里的东西能不好么?随即笑道:“我挑了几样,很是适合你和婶母,本来还想给你送去,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直接带回去。”
苏锦脸上一红,连连推脱,这样弄得好似她故意挑着这时候来要东西一样,见她羞窘,明玥笑着打断了她,“不用客气,这东西多半我也戴不了那么多,你便拿回去就是了。”
折柳在一旁笑着劝道:“幸好四姑娘来了,倒省得奴婢跑一趟了,多谢四姑娘体恤我这小短腿了。”
苏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笑作一团,见人人都和气,倒也点点头答应收下了。
“嫂嫂收拾新院子,可是因为大伯父要来了?”苏锦眨巴着眼睛问道。
明玥一边看着玉笛勾册子,一边点头道:“是,不知是长住还是小住,却总得先落脚,若在外头未免落了闲话,反正侯府中空院子不少,住下也是绰绰有余了。”
苏锦微蹙着眉头,神色明显并不高昂,看着她的模样,明玥倒有几分疑惑,“怎么了?”
“嫂嫂不知……”苏锦咬了咬唇瓣,不知是该说不该说,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不吐不快似的道,“那长房大哥哥也就罢了,可五妹妹却惯会欺负人。”
苏家长房这些年来也有入京小住过的,那位苏铃自然也是来过的,年纪小小却不顾长幼,蛮横跋扈,前些年还打碎了她房中的青花瓷瓶,那可是她外公送来的,还拒不认错,最后不了了之。
见到她的好东西都恨不得搜刮到自己身上去,问也不问强取豪夺,杜姨娘那处的因看管的严,而苏镶前两年年纪还小,她下手得少,可她们两人年纪相仿,最是合不来。
明玥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旁人欺负你,要么忍了自后不再提;要么就还回去,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以后再也不敢这样。”
苏锦闻言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还可以这样的么?她自幼受的教训都是和为贵忍为上,孟氏都教导她不要与人争执,自家姐妹争了也就争了,不必在意,何曾听过这样的话?
明玥见她茫然,就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缓缓道:“别人叫你心里不痛快,你没有还手,一是不想二是没能耐,既然不想那就此事揭过,大度为怀,若是没能耐,那就学能耐,让旁人再也不敢瞧你不起,进退有矩,才是真本事。”
苏锦伏在桌面上的身子缓缓直了起来,听得很认真,明玥继续道,“若是她欺负了你,你心里实在憋屈,为何不还手?就算受了责骂,可以后总是不敢有人再这么着了,一味的忍让心里又难受,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苏锦眼睛眨了眨,突然觉得心底好似有了底气一样,抬起头来道:“可我该怎么教训她,她才能乖乖的呢?”
明玥看了她一眼,小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惆怅,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苏锦兴高采烈地从毓熙院出去的时候,折柳忍不住看了一眼明玥,世子妃这么做真的好吗?
明玥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自然淡定,“心软的人下手不会太狠,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错了。难不成叫她一直怎么被人欺负么?”
折柳一想也是,想起南园的情形,唏嘘着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平远将军府和镇南侯府都没有这样的难题,明德爱妻畏妻,就娶了一个,便是明夫人给的通房后来都遣散了,苏霆苏侯爷却是当年为了娶苏夫人,闹过一场再不肯多娶的,后宅里都挺平静的,唯独南园,一妻一妾还闹得这样不平。
也不知道三老爷到底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头将东西送到库房中去了。
苏锦带着明玥送的东西走过南园,回到萱兰院中,却被在园子里踢毽子的苏镶瞧见了,十三岁的少女站在花树底下,皱着眉头看着苏锦身后的丫头捧着的盒子和布匹,上头都覆着软黄缎子,很明显是宫里赏赐下来的,恨恨地咬了咬牙。
“那东西连我都没有,她凭什么有?!”
身后的丫头和仆妇看了一眼,随即笑着奉承道:“姑娘何必去瞧哪个?咱们院子里的好东西可比她多得多了。”
“不成!那是宫里的赏赐,我也要有!”苏镶并不是喜欢东西,而是那代表着宫中赏赐的荣耀,凭什么苏锦这个不受宠的有,反而她这个受宠的女儿没有呢!
丫头和仆妇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那东西是世子妃从宫中带回来的,便是她要给谁,都是自己的心意,旁人也说不得,这可怎么好呢?
“世子妃眼下忙碌,不好到她跟前去,姑娘不妨去和老爷说说?”身边的嬷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明玥那里不能下手,可苏锦那里还不是简单得很。
苏镶眼睛一亮,是啊,父亲最疼爱她,若是他开口,苏锦还不什么都得乖乖奉上?
是夜,苏霖回到家中自然去了绮雯轩,却见苏镶在一旁哭泣,杜姨娘不住地劝慰着,他心头疑惑,“镶儿这是怎么了?”
杜姨娘扭过头来,脸上是又气又委屈的表情,“老爷不必理会这丫头,没来由地给老爷寻麻烦?”
这样一听,苏霖就皱起眉头来,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见杜姨娘还是不肯说,苏霖便转过头来哼声问身边的丫头,“六小姐到底怎么了?”
丫头怯怯地答道:“今日四姑娘去了侯府,世子妃赏了东西,却都拿到萱兰院去了,六姑娘去和四姑娘说话,四姑娘还以为六姑娘是问她要东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就把姑娘给赶出来了。”
闻言,苏霖当即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那桌案上的白底红色连枝纹果盘里的果子都滚落了下来,“混账!”
听到这里,苏镶才扭过头来,委屈地道:“我原是不该这样的,那些都是世子妃给姐姐的东西,我没有也是正常的。”
杜姨娘闻言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哭泣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可镶儿到底是老爷的孩子啊,难不成因了妾身的缘故,孩子也不受待见了么?这不是打老爷的脸么?”
苏霖越听越气,当即便站起身来,往萱兰院而去。
见他一走,苏镶的眼泪便止住了,杜姨娘也不哭了,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是夜,萱兰院中迎来了少见的苏霖,可苏霖却是满面怒色,进门就直斥苏锦不爱护弟妹,丝毫没有长姐的榜样,连个东西都藏藏掖掖,生怕别人得了,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苏锦被气得直哭,梗着脖子道:“这是宫中赏赐之物,世子妃嫂嫂给了我,我供着都还来不及,怎敢随意给旁人?若是叫别人知道,岂非说我们不敬圣恩?”
苏霖生生被噎住,知道女儿说的有理,可为父的尊严却似是被硬生生地打了一掌,当即怒不可遏想也不想,伸手便给了她一掌。
打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见苏锦青白的脸上浮起重重的掌印,孟氏当即痛哭起来,连声叫丫头将东西收拾出来给绮雯轩送过去,同时抬头看着苏霖道:“老爷既然想给镶儿东西,那这东西我们自是不留了,拿去便是。锦儿只不过是按着道理做事,老爷何必这般痛骂带打,既然她们喜欢,这东西拿去便是。”
苏霖自然后悔,可见妻子和女儿都这般硬气的模样,他倒有些下不来台,半晌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哼着气便走了。
绮雯轩中得了东西,杜姨娘自然奉承至极,苏霖躺在榻上不住地喘着粗气,杜姨娘一边揉捏着他的身体,一边低声道:“都是我和镶儿不好,叫老爷生了这么大的气,若是伤了身子,我们母女可该怎么办?”
苏霖翻了个身,恼怒道:“这与你有何干系?”
杜姨娘眼中带笑,语气却愈发委屈,“早知道夫人和四姑娘是不肯,我若是拦着老爷不让老爷去便好了。”
苏镶抬起头来,脸上带笑,心里头甭提多得意了,今日一早戴上这东西时,她也觉得眼花,这东西原该就是她的,怎么能是苏锦呢。
想到这里,不由喜道,“多谢母亲。”杜姨娘脸都笑成了一朵花,笑着叫人扶起女儿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为了你和你弟弟,娘便是拼上性命都甘愿。”
苏镶甜甜地叫了一声母亲,便依偎在了她怀中。
此事偃旗息鼓,孟氏不许苏锦说出去,苏锦在房中哭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