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再不敢嚣张,这些日子再要日常花用银子,便没有说不给的,最近大房的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自在。
苏锦看见两人,沉着脸没有说话,明玥回过神,看了苏樊氏一眼,苏樊氏脸上的笑意不减,“这身体好了便好,要不然哪里也去不得岂非是糟心?这春光这般好,和三姑娘游园子,也不说带上铃儿,到底你们才是亲姐妹呀。”
她笑着说话,把亲姐妹的三个字咬得格外重,苏铃轻轻哼了一声,侧眼瞥了明珊一眼,“五妹妹怕是不喜我的,爹爹如今不过一个六品郎官,如何能同我一道游园子?这到底三姑娘是世子妃的妹妹,瞧着才更有气派和尊贵呢!”
这话几乎等于直白地说苏锦是攀附权贵,瞧不上自家人了。苏锦气得脸色发白,明玥皱了皱眉,看了苏铃一眼,“我记得四妹妹和六妹妹情分一向好,如今四妹妹在净慈寺禁闭清修祈福,可到底那里孤苦冷清,四妹妹倒是一次都没去瞧呢。”
苏铃一愣,赶忙答道:“我哪里和四妹妹情分好了?我——”
苏樊氏重重地扯了一把女儿,看着明玥讪笑道:“世子妃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不好的,都是一样的,呵呵,一样的。”
明玥收回目光来,看着苏锦道:“那‘玉犀膏’诚然珍贵,可否叫我瞧瞧是什么模样的?”
苏锦不知所以却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用了些,还剩下半瓶,青薇,去取来。”
青薇点头应了,明玥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当日不是祁渊送来的玉犀膏么?怎么苏钰也会有?难道说……
可当日东山宴上并不曾见他出现过,莫非……那曾来过又走的人是他?
她心口微惊,明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过一会儿青薇就将玉犀膏取来了,小小的一个瓷瓶,托在掌心里交给了明玥。
明玥收了瓶子,微微笑了笑,随口说了两句之后便回去了。
苏锦也察觉出她的不对,疑惑地问道:“嫂嫂这是怎么了?”
明珊收回目光来,低低地笑了笑,“不知道,怕是想起什么来了吧?”她低下头去看瓶子里的蝴蝶,眸中神色滚动几番之后,才扭过头来低声笑着道:“这玻璃瓶子可是金贵的紧,听说还是从清河府那边传过来的。”
苏樊氏轻轻地笑着道:“那是自然,锦儿如今掌着整个萱兰院,可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都能有?”
苏铃闻言心中不忿,走上前去,伸手去拿明珊手中的瓶子,口中兀自道:“叫我瞧瞧,这玻璃瓶子有多好看?”
她伸出手来去拿,明珊躲闪不及,肩膀处却又被她撞了一下,手中一松,瓶子顷刻间便跌落在地,四分五裂,里面的蝴蝶纷纷地振翅飞了出来,惹得一旁的丫鬟惊呼连连。
苏锦怒目而视,看着苏铃,苏铃眉头动了动,毫无半分愧疚之心,扭过头来看着明珊冷哼道:“明三姑娘怎么没拿好呢,瞧瞧这样好的瓶子便叫你给跌了个粉碎,怪道是将军府的,怕是家大业大,不将这当回事罢!”
明珊气得粉面通红,“你——”
苏樊氏捂着嘴在后头笑了起来,装作走上前来打圆场,“哎哟不过一个瓶子罢了,有什么要紧的?咱们侯府里头什么没有,回头再买一个便也是了。”
明玥疾步走回毓熙院,路上便叫人去给明义传话,将明德手中的那点子“玉犀膏”拿回来,明义不知何故,可看她神色严肃,便也应了出门去了。
回到毓熙院中,折柳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犹豫了许久,“姑娘,去年……”她以为是祁渊送进来的东西,所以便这般和明玥说了,姑娘当时还说,祁渊怎么会弄到这样珍贵的东西,难不成她当时猜错了?
自己胡乱猜测却把这桩事给栽到旁人头上,反倒给世子抹了黑,折柳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明玥摩挲着手中的瓶子,想起当时若隐若现的感觉,自己分明是被人点了穴,祁渊并不会点血,苏钰的工夫却是甚好,如此看来……
她低下头,握着手中已带着温热体温的小瓷瓶,半晌吐出一口气来,似乎觉得眼下追究这个也无甚意义了。
一盏茶工夫过去,明义便回来了,手中托着当日的瓶子交给了明玥,明玥将两只瓶子拿在一处细细比对,分毫不差,果是一模一样的。
若玉犀膏一样也就罢了,可这瓶子……
她顿了顿收回了瓶子,想了想之后道:“将这东西还送到萱兰院去吧,锦姑娘如今伤重,多涂些到底好得快。”
明义愣愣地应了一声,玉笛赶紧上前接过了瓶子,一溜烟地出门去了。
明玥拿着手中仅剩的那只瓷瓶,沉默良久,明义犹豫了一会儿才疑惑问道:“这可还要送回给将军?”
明玥一愣,将瓶子攥了攥随后低声道:“先放着罢,回头再说。”
明义应了一声,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折柳在一旁快哭了似的,“姑娘,我当日实是不知……”
“没事,这件事就当做不知道,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吧。”明玥迅速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才扭过头去,低声道:“我歇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折柳看了看她的神色,踟蹰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应了出了门。
走到偏厅的时候,绿绦正坐在炕床边上绣花,抬头看她这副模样进来,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世子妃训你了?”
折柳低低地哀嚎一声,捧着脸坐在了圆桌边,苦恼道:“绿绦姐姐,你说我要是不小心断了世子和世子妃的姻缘可怎么办呀?”
绿绦一愣,随即乐了起来,“便你一个小丫头,还想着断了世子和世子妃的姻缘呢!这是天赐姻缘,是圣上赐婚,没那个能耐呀,还真断不了呢!”
正屋里头,明玥呆呆地坐在一旁,手中握着的瓷瓶早就温热了,手心早就出汗了,半晌之后才见她站起身来,往妆台旁走去,将屉格轻轻抽开,半晌之后便将东西放了进去。
就这样罢,只不过一个玉犀膏罢了,能有什么不同呢?可是为什么每次想起这个,自己的心都要微微颤上一颤呢。
她低下头来,不再多想。
眼看着到了晚上之后,明珊才回了院子来,满脸的不高兴,身边的丫头早就把园子里的事情告知了明玥,明玥瞧着她的模样,轻轻笑了笑低声道:“不过一个瓶子罢了,不必理会,回头我再送过去两个就是了。”
那瓶子也不知是苏钰从哪儿带回来的,她送了苏霆和苏夫人一个,南园里送了一个,毓熙院还留着两个。
明珊噘着嘴道:“大夫人也欺人太甚,分明是故意欺侮我们,这般明目张胆,却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
明玥微微笑了起来,谁给她的胆子,约莫是太上老君吧。
大房如今苏雷已经任了职,苏铎找通了门路,进了校尉营,如今堪堪已是从五品指挥使,正春风得意的很。
苏樊氏和苏铃吃住不必花钱,出门宴饮还自有体面,如何不能得意?
今日故意摔碎个瓶子,明日再打碎个花盏,只消说自己是无意,便尽可抹去,丫鬟婆子也不好为着这个时时禀报,如若不然,便自又是一场哭嚎体面不体面,侯府下人欺侮大房的云云。
不过想拿着这个就以为能压得住自己不成?明玥微微笑了笑,低声吩咐了两句,玉笛眼睛一亮,当即便出门去了。
明珊听不到她说的什么,只不过看着玉笛满脸欢快像只蝴蝶一样飞了出去,不由得纳闷问道:“姐姐预备用什么法子,叫他们收敛些?”
明玥微微扬眉,笑了起来,收敛些做什么?如今大房有了体面,如何能不供着敬着,何必要收敛?想来这一个玻璃瓶子值十两银子,想来也不会很在意吧?
她笑了笑,摇摇头道:“无妨,不必挂心,时候不早了,传膳吧。”
折柳答应了一声,便去传膳,明珊便问不出来,只得作罢,动了动眼睛之后随后便不多说什么了。
用完了晚膳,明珊坐在毓熙院中和明玥低声说笑,一旁丫头侍奉着,眼看着天色晚了,却也不见明珊要回去的意思,折柳有些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可该安歇了。
和玉笛打了两个眼色之后,正要开口,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闹腾的声音,“哎哟,我的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
外头一通嘈杂吵闹,明玥疑惑地皱了皱眉,明珊却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外面,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众人吃惊的目光,明珊微微一怔,随即扭过头来,脸上些许颇有几分难看,顿了顿之后低声答道:“莫不是吃醉了酒,要来寻不是?”
便是如此的说辞也显得牵强了些,不过众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外头已经吵闹成一团,惊叫声此起彼伏的。
眼瞧着不对,屋子里的众人赶紧起身出去,打开门一瞧这才看见苏钰浑身像是泡过水一半,的,当真是吃多了酒,便是站在廊下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他步子踉踉跄跄,一干的丫鬟婆子都扶他不住,苏顺儿在一旁死命地抱着他的胳膊,身上也是的,几乎快哭出来了,“世子爷,世子爷,您小心着点,这都到家了,到家了……”
苏钰显是醉的很了,意识不清,闻言却挣扎着冷哼道:“到什么家?不许胡说,她已经睡着了,莫惊着她了。”
明玥微微皱了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苏顺儿为难地抬起头来看着明玥,一边低声哄着道:“小的怎敢骗你?瞧瞧,这不是咱们毓熙院么?世子妃就在前头呢,就在前头呢,咱们不喝了。”
“不、不回去,我们、我们去翠玉阁吧。”苏钰脚下踉跄,闻言却连声说道,挣扎着要往外走。
明玥的脸黑了下来,周围人本是拦着的,一团热闹之间,登时便静了下来,适才的哄闹不复。
苏顺儿真的就差眼泪掉下来了,心中直叫,我的祖宗哎,什么话不好说,偏生来说这话?这不是折磨人呢么?
他抬起头来,额头上一圈细汗,朝着明玥匆匆禀道:“禀世子妃,今日世子在……呃弯月楼喝了些酒,不防便吃醉了,心心念念要回府,适才路过外头莲花池子里还跌了一跤,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眼下天虽渐渐暖了,可这若是着了风寒……”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苏钰当庭呕了一番下来,一堆秽物熏得周围的女孩子们直跳脚,明玥的脸再度黑如锅底,冷冰冰地道:“把他抬进去!”
苏顺儿大喜过望,连忙点头称是,硬撑着将苏钰跌跌撞撞地送入浴房,那里婆子早就备好了热水,这般的天摔进池子里,要不好好的烘一烘,真要得风寒了。
明珊立在门边,看着明玥一甩袖子进了里屋,犹豫着还想跟进去,却被婆子拦了出来,低声道:“三姑娘先请回吧,世子这般形状,着实不好,奴婢们都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言下之意,这夫妻两人的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在这儿,又是亲眷,未免不妥,适才一团忙乱间没人顾得上理会,这会儿也应当避嫌了。
明珊动了动唇,犹豫片刻这才点点头,“嬷嬷且当心照料。”
婆子点了点头,赶紧叫人把明珊带下去,随后脚跟一旋,便去收拾庭院招呼丫头们拿东西去了。
明珊犹豫着一步三回头,到最后还是在丫头的催促下,离开了毓熙院。她心中如乱麻一般,也分不清自己适才的那句当心照料,是让嬷嬷当心照料明玥还是苏钰。
苏钰滚进了水桶里,外头的衣衫早被苏顺儿除去丢在外头,热气腾腾的浴桶,苏钰脸色潮红,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若不是苏顺儿拉着,只怕要浸到桶里去了。
“滚、都滚开……我好好的,不用你们伺候……”
蓦然间,苏钰兴许是被热气烘的难受,突然皱着眉头,大力地舞动着手臂,大声喝道,溅出来的水花反如雨一般落在众人身上,惹得惊呼声一片。
隔着屏风,明玥听着里头的闹腾,面沉如铁,折柳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