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了,到底我爹爹和哥哥还在朝为官呢,不像有的人不过占个名头罢了,占便宜也只得拿着旁人的名头来说话?”
她的话说的模棱两可,意有所指,众人纷纷皱了皱眉头,明珊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眼下座中几人,苏锦和明玥自不必说了,这话不是在说她又是在说谁?孟氏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不悦的神情来。
明珊眼眶中聚起几抹泪花来,别过头去垂下了头,肩膀也颓丧了下来。
明玥眉头紧皱,抬头看着苏铃,“四姑娘若是觉得这衣裳不好穿,本宫便将之收回来罢了,到底大伯父和二公子不过是五六品的官员,穿这个出去怕是不够妥当。”
苏铃肩膀一僵,噘了噘嘴,偃旗息鼓地坐了下来,哼声道:“我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明玥不去理会她,瞧着明珊难看的模样,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想了想之后道:“我屋子里还有两支新进的宫花,你和锦儿一道去瞧瞧吧。”
明珊似是羞惭难耐,闻言抬起头来眸中的丁点泪光一闪而逝,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看着明玥,连忙点了点头道:“多谢长姐。”
随即赶紧站起身来,苏锦瞧着不妥,便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扶住了她的胳膊,瞧着她眼圈发红,心中大是气愤,扭过头去见明玥神色淡然,眸中却露出一抹坚定来,便知道这次苏铃定然讨不了好,心中稍定,扭过头来低声地想着明珊道:“你别难过,有世子妃在,定会帮你出这口气。”
明珊轻轻地“嗯”了一声,神色愈发的瑟缩难过,苏锦看在眼中重重地叹气,却不好多说什么,赶紧把她扶着进了里屋去了。
苏铃眼瞧着两人一道进了门,心里头也很是挂念那新鲜的宫花,可看明玥始终不动声色,也不发话叫自己一道去看看,心中便颇有几分惴惴。
只见她神情冷淡,眉头都不动一下,整个人便似冰雕一般,可眉眼又格外的好看动人,瞧着如玉面罗刹,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形,转念一想,却又坦然起来。
说到底明玥再怎么厉害,那也是苏家的媳妇,这有了什么事,在夫家跟前,娘家也得退一射之地,她难不成还要为了明珊向自己出气不成?
若是这般,哼哼,那就更有的说了。苏铃脸上浮现起一抹笑容来,那就让全京城的人知道知道,镇南侯府世子妃是如何的刻薄寡恩。
她微微地笑了起来,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来,静等明玥开口。
谁知明玥端坐在位置上,半晌没有动静,相反的身旁的丫头还很是客气的替她上点心倒茶水,可偏偏就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就有些急了,抬起眼睛来见明玥垂着眼眸,看着泡茶的丫头手上的茶盏起伏,动作优雅,还与一旁的孟氏品评。
“此茶喝着甚是爽口,回头婶婶也多拿些过去才好。”
孟氏不知道明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她这般说,自己愣怔片刻也笑着附和道:“确实不错,便是在山东府时,也鲜少喝过这样新鲜的茶水。”
明玥点了点头,一旁的苏铃终于耐不住了,抬头道:“世子妃既要送茶,也该给我父亲母亲送些才是。”
明玥微微抬眸,看向了她,神色间并无半分不悦,只是冰冷漠然的很,苏铃触及到她的视线,当即喉头一紧不说话了,讪讪地垂下了头。
孟氏看着苏铃尴尬,也颇有几分不自在,可在明玥面前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任由着场面尴尬下去。
明玥待那茶泡好之后才抬起头来道:“这是御赐的贡茶,非三品官员以上手中不得有,我送过去也就罢了,四姑娘可瞧着大伯父和大伯母敢喝么?”
苏铃一呆,顿时愣住了。
开什么玩笑,大启朝中官员阶层分明,三品及以上所用之物和三品官员以下全然不同,若有什么差池,便是冒犯,更何况这是御赐的贡茶,镇南侯府能有实属正常,苏霖的官职卡在三品上下,这御赐的贡茶都还没有,还得镇南侯府分出去些许,更何况大房的情形了。
她想透了这一层,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明玥这岂非是在打自己的脸,适才她还骄傲地说自己的父亲兄长在朝为官,很是了不得呢。
她气咻咻地抿了抿唇,抬起头来梗着脖子道:“世子妃嫂嫂不给也就罢了,到底是瞧着三叔叔的官职比我爹爹的高罢了,这样捧高踩低,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
“放肆!”
苏铃话音刚落,一旁的折柳断然喝止出声,唬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折柳怒目而视,看着苏铃冷声道:“请四姑娘说话注意分寸,世子妃是钦封一品正妃,你这般污蔑不敬,按照大启律例,可是要入刑的!”
苏铃张口结舌地看着折柳,她就不信明玥难不成真的敢把她问罪?若是这样,镇南侯府也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她心中不甘,话头在嗓子眼里滚过两遍之后,这才道:“我不过只是说说罢了,世子妃嫂嫂这般言语,难不成我还不能多问些许了?”
折柳轻哼一声,态度极其高冷,明玥看着都忍不住失笑,“就算这是一家子人,四姑娘也当明白身份,这般冒犯的话,也就是世子妃大度,不与你计较,若是搁在别处,那就不要怪旁人不客气了。”
苏铃只不过说了一句话,明玥身边的丫头就这般的牙尖嘴利,硬气刚上,心头大怒不已,却又不敢再放肆,只是坐在原地道:“世子妃嫂嫂偏爱锦儿妹妹,我、我只不过是醋了罢了。”
“醋了?”明玥开口了,诧异地反问了一句,啼笑皆非的看着苏铃。
苏铃目光躲闪,片刻之后才轻轻地哼了一声,明玥微笑道:“既是如此,今日本宫便带着你一道游玩罢了,你瞧着如何呢?”
苏铃一愣,抬起头来看着明玥,见她神色淡定,嘴角处还勾着一抹微笑,心中忍不住一惊。
明玥侧过头来看着孟氏,低声道:“婶母,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就是了。”
孟氏正有此意,瞧着两人的模样,明玥怕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苏铃,她身为长辈,这边厢瞧着总有些不大妥当,见明玥暗示自己先行回避,自然从善如流,点了点头道:“我也该回去吃药了,你们接着聊罢。”
说着,身旁的丫头便走了上来扶着孟氏一道往外头走去。
明玥站起身来恭送孟氏离开之后,这才复又坐了下来,抬眼看着苏铃,微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在这里为本宫烹茶吧。”
苏铃呆住,“什么?烹茶?”
明玥微微一笑,一旁的折柳缓缓笑道:“四姑娘适才没瞧见,珊儿姑娘和锦儿姑娘正与世子妃和三夫人烹茶,是为体贴陪伴之意,四姑娘既要陪在世子妃身侧,难不成这个也做不得么?”
这闲暇里不论身份,烹不烹茶都无所谓,苏锦和明珊也是一时兴起,四人谈笑之间在一块烹茶调水,孟氏亲自指点,其乐融融,可谁教苏铃出言不逊,将明珊赶走,又说自个儿是醋了的缘故,明玥既要显得看重她,那就只有让她接着烹茶喽。
折柳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来,心中暗暗解气,这苏家大小姐也实是有些太过分了,祥安苑的种种情形,世子妃按下不表,她却屡屡来找不痛快,明玥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岂非是让她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
“我、我不会呀!”苏铃闻言,赶紧摆了摆手,看着桌子上的一溜茶具,表情都慌了。
这烹茶最费工夫和精力,别的也就罢了,可眼下……
这才过午不多久,若是明玥一时兴起要喝到晚上可如何是好?她眼睛微微地转了转,只看四下都是毓熙院的丫头仆妇,自己身边就跟着一个小丫鬟,心里忍不住急躁起来,颇有几分后悔。
明玥扬了扬下巴,示意桌上的茶匙,苏铃慌张无措,刚要开口拒绝,却听明玥淡淡地道:“既不是想陪在本宫身边,那适才便是欺瞒了?故意犯上?”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苏铃犹豫片刻,手直如千斤重一般,费劲地拿起桌上的茶匙,磕磕绊绊的烹起茶来。
她自幼长在衡州,父母娇惯的厉害,便是这烹茶一艺从未学过,明珊跟在明夫人身边到底还是学过几手,而孟氏却是烹茶高手,苏锦日日陪伴母亲左右,自然手艺了得,这般一来,她做起来自然不如两人顺手。
众目睽睽之下,她手都颤抖了,那茶壶和茶盏多拿几次,手腕便有些酸痛起来,明玥不言不语,任由她烹茶,做错了便叫一旁的嬷嬷出声指点。
待第一道茶烹完之后,苏铃的胳膊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可偏偏众人虎视眈眈,像是做不出来就不许走似的,继续出声指点着。
明玥抬头看向远处的柳枝,飘飘扬扬,甚是妩媚动人,她掸了掸衣角,听着耳旁的声音不以为意,兀自出神起来。
这一出神,便是两个时辰,回过头来的时候,苏铃的面色已经从红转白,再从白转灰,神色极为难看,强忍着痛楚似的,手中抖抖索索,拿着茶壶的胳膊都不稳了。
瞧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明玥这才淡淡地开口道:“今日不错,便到这里为止吧,若是四姑娘还想陪在本宫身边,明日再来学也是一样的。”
听见这话,苏铃如闻天籁,当即手中一松,将茶壶当啷一声放在了茶桌上,用力地喘了两口气,看样子疲惫至极。
明玥淡淡地冷笑一声,侧头让折柳并着方嬷嬷一道将苏铃送回祥安苑,顺便捎去自己的话,就说苏铃今日习烹茶之艺,甚为辛苦,陪伴世子妃左右体贴顺意,世子妃特送来宫花两朵,聊表谢意。
还有,若四姑娘喜欢这般,日后时时去毓熙院求见世子妃即可。
苏铃听见这话,只心中苦闷的不知如何是好,待人走了才大声的哭骂起来,连带着明玥送来的宫花都撕了个粉碎扔在了地上。
苏樊氏瞧着女儿发丝都汗湿,看来是受了不少苦的模样,大为心疼,赶紧哄起来,见苏铃哭哭啼啼,口中责骂明玥,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人还没走远,若是叫人听见,那更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我说你何苦非要去与她们争执,你以后可是镇南侯府的嫡女,不过一个将军府的侄女,何必要放在眼里?”苏樊氏虽然心疼,可知道女儿过了午后就出去了,还当她自去玩了,谁知道送回来却是这般情形,忍不住说道。
苏铃本就伤心难过,听见母亲的话更是受不得了,声音哭得更大了。
“她一个将军府的女客,无父无母,我可是有爹娘兄长护着的,又是镇南侯府的亲侄女,她居然穿戴比我还要好,凭什么?凭什么?!”苏铃大哭着喊道。
苏樊氏想起明珊出门的做派,也颇为有些不服气。苏铃说的原也没错,镇南侯府可是权爵勋贵之家,平远将军府不过只是两朝新贵,这皇帝登基如今也是冷着了,居然还这般的大手笔?
平远将军府是武功之家,打仗缴获,和皇帝赏赐,那也是不少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明玥那般豪奢的出嫁场面。
可明珊不比明玥是嫡亲女儿,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全靠伯父伯母照看的孤女,也能这么大的气派,也难怪苏铃心中不舒服了。
想了良久,苏樊氏只恼恨地道:“没爹没娘命也好,咱们现下是比不过了,都留着看以后吧!”
明玥回到毓熙院的时候,苏锦已经离去了,明珊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杏雪,“三姑娘一直自己待着?”
杏雪面上露出几分难色来,无奈道:“五姑娘陪我家姑娘回来之后,没说多大一会儿话,便回去了,姑娘不让奴婢在跟前伺候。”
明玥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去叫玉笛传晚膳上来。”
杏雪应了一声,屈膝行礼后退下,明玥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灯火都不燃,夜色也侵入了屋子里,四下一片黑暗,好在她目力过人,走到烛台旁边点了灯火,环视一周,这才看见明珊蜷缩着身体躺在软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