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别开眼睛,不去多看那流光微动,看向远处微微笑道:“前些日子我碰见了左徒家的付姑娘,她还与我问起祁渊公子,想着要讨教学问呢。”
祁渊眉头微微一怔,随后直直地看着她,片刻后才低声答道:“……付大人于我有恩,我便与付姑娘多说了几句话。”
明玥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祁渊见状,心里便有些微微急躁,还待再说却见玉笛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嘿嘿地笑道:“世子妃,我已告诉大公子了,过会儿他便该‘醉’了。”
话音刚落,瞧见祁渊在一旁站着,适才阴影挡着,她实是没有瞧见,便憨笑着行了礼,“祁渊公子好。”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明玥的胳膊往前走去,低声道:“世子妃该去看看,将军已喝的满脸通红了,正缠着夫人没法子呢。”
明玥被她拽的脚下都有些踉跄,两人嘻嘻哈哈地转身跑走了,只留下祁渊一个人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玉笛送明玥到了正厅的时候,才拍了拍胸口,幸好她机智,眼下这样的情形,若是硬拦着只怕难看,怎么说祁渊也刚帮着将军府迎了亲,这般糊涂地将世子妃拉走,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祁渊怔怔地看着明玥远去的背影,垂下头来心中大动,明玥怎么突然问起付家小姐?莫非……她发现了?
他一惊,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细细温柔的声音来,“祁渊公子?”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忍不住一怔,“夏……姑娘。”
夏月嫣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立在他面前,抬起脸,笑容明媚,“我适才瞧着像是你,不曾想果真是的,冒昧前来打扰,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祁渊笑了笑,点点头道:“今日是将军府大喜,将军府曾于我有恩,特意前来相助。”
夏月嫣闻言便笑着道:“这是自然,刚回京时就听说公子才名,那日公主府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祁渊心中惦记着旁的事情,便草草地笑了笑,“区区浮名,让夏姑娘见笑了。”
夏月嫣还待说话,见他转过头望去,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不觉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只瞧见明珊的身影在廊角闪过,随后立在明玥身旁,附耳说了些什么,几人围在一块笑了起来。
她心头微生冷意,祁渊只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来,看着夏月嫣低声道:“夏姑娘请自便,我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她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什么,祁渊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原地,往一旁走去了。
将军府的庭院之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过一会儿之后便瞧见外面传来哄堂大乐的声音,她目光注视着祁渊的背影,半晌没有动弹。
侍女琴书走上前来,看着祁渊不过与夏月嫣说了三两句话就匆匆离去,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来,“姑娘与他说话乃是抬举他,怎地这般匆匆就走了?”
“不许胡说。”夏月嫣眉头一皱,微微侧脸低声驳斥道,丫鬟讪讪地噤了声,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人群的方向,喃喃地道:“他是心中挂念,是以不曾看得到旁人。”
琴书听不太懂,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去。
将军府的家丁们忙碌地往前院而去,只不过一会儿,便听见一声巨响,众人惊疑抬头,只见墨色的天际之上绽放出一朵盛开的银花,人们顿时沸腾起来。
“啧啧,这可真是漂亮!”
“放烟花喽!放烟花喽!”
众人低声说笑着,孩童四下奔跑,明玥立在正厅的廊下,抬头望着天上不时绽放出的些许火花来,身旁薛侧和玉笛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高兴不已,她却在这样的热闹中微微出了神。
元宵灯节那一日的焰火,亦如今日一样盛开,而现在……
她微微低眉,复又抬起眼时,只瞧见明珊的身影却离着热闹的众人而走,却又不是往新房的方向,她心头微微一动,抬脚刚要跟上去,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她应了一声,目光追着明珊消失在廊窗后面,微一拧眉叹了口气,转身往正屋而去。
明夫人和明德都坐在房中歇息,外头他们两个已是走了一圈,新娶了儿媳妇,亦是儿子欢喜的女子,这婚事算得上是极好了,只不过忙碌之间,却又想到了明玥。
“世子如今究竟是离京还是如何?难不成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么?”明德眉头紧皱,低声问道。
明玥神色淡淡,“我并未去寻他。”
明德一愣,“这……”
明夫人也是满脸惊疑,明玥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神色,顿了好一会儿低声答道:“爹娘不用管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今日是哥哥大婚,莫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明德见她神色清淡,摆明了不愿意多说,心中很是心疼,犹豫了好一会儿想要开口,却听见明夫人微微地舒了口气,“既你知道是如何办,那就好,我和你爹爹……挂念得紧。”
明玥微微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随后扭过身去想了想之后低声道:“母亲身子弱,操劳了这般久,回头便自己好生歇息歇息吧,这掌家之权待来日交给嫂嫂便是。”
她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便是珊儿,母亲也不必叫她多照管什么了,她的身子也弱,如今出了孝期,母亲多为她择选些好儿郎才是。”
明夫人听得稀里糊涂,往常明玥素来不管俗务,今儿个怎么好端端地问起来了?想着在镇南侯府这般料理过来,到底是不会也会了,她便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好,娘都听你的。”
明玥动了动嘴唇,无奈地叹了口气,明夫人当然没有真的听懂她在说什么,只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跟她说清楚,回头待查明一切再另行告知吧。
她屈膝退下,外面的焰火已放的差不多了,只留下缕缕青烟,众人伸长了脖子接着看,却看着不再有了,这才意犹未尽地低下头来。
明璟早就退回了新房中了,薛侧跟着一并兵马司的人前去偷听壁角,再吃过几盏酒,众人便已开始陆陆续续告辞了。
明德和明夫人领着管家出门谢客,明玥瞧着天色不早,便也准备回镇南侯府了。
辞别了明德和明夫人,出了大门登上车驾,便往镇南侯府而去,沿路上她轻轻地揉着额心,总算明璟已经成了婚,父亲母亲的心愿也可了结了。
若宋语墨执掌了家务,定会更加井井有条,明夫人身体本弱,尽可能避免接触旁人才好,明珊她……
她皱了皱眉,她适才去的那地方是做什么去了?
在明玥想不通的时候,明珊帮着明夫人送走了各家女眷,夏月嫣却悄无声息地立在了明珊面前,侧头婉然而笑,“三姑娘今日实在忙碌,还是快些休息休息吧。”
明珊很能从夏月嫣和煦如春风的态度中察觉出一丝丝的不对来,她抬着头看着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心中大是不解,眉头微蹙之间,却看夏月嫣微微地笑着道:“我初来京中不久,瞧着三姑娘却与旁人不同,心中很是仰慕,不知……”
明珊愕然地看着她,“不知明三姑娘可愿意与我一道,过几日在京中有花神节,我倒是想去瞧瞧。”
明珊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笑着答道:“原我是极高兴的,可是过两天嫂嫂回门,只怕家中还有事情要忙,再过两日长姐亦有相邀,怕是不能与夏二姑娘一道了。”
夏月嫣闻言也不生气,被拒绝了也并未有什么失落,看样子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她点头微笑,“原是如此,那是我冒昧了。”
明珊笑了起来,点点头,听见一旁有人呼唤,匆匆屈膝行礼,转身走开了。
夏月嫣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随后扭过头来出了门,琴书在一旁低声道:“姑娘,这明三姑娘适才与祁渊公子不知说些什么,奴婢瞧着倒很是知礼。”
知礼?哼——夏月嫣冷笑了两声,在自己兄长的大婚之日,居然和外男私相授受,这也算得上是知礼?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冷笑一声,抿了抿唇出了将军府。
回到镇南侯府,明玥刚到毓熙院时,丫头们下去备水,她靠在暖烟锦缎大迎枕上,神色略显几分疲惫,小丫头打了水进来,她一边泡脚,折柳在一旁低低的笑着讲述今日喜房中的事情。
“……世子妃不知道,今日大公子手都颤了,连羹盏都快拿不稳了……”
“我瞧着少夫人和大公子甚是浓情蜜意,便是大公子唇边沾着些许酒渍,少夫人也都亲自拿帕子擦去了……”
“是了是了,今日放烟火的时候,大公子瞧着四下无人,还把少夫人带出门去瞧呢……”玉笛兴奋地补充。
她今日来来回回跑得腿都断了,可是看了不少新婚小夫妻的热闹。
明玥闻言嘴角挂着微笑,听着两人絮絮叨叨,片刻之后微微笑着道:“哥哥与嫂嫂好事多磨,如今自然是多有珍惜。”
丫头们低声笑着点头应了,明玥洗漱过罢这才脱鞋上榻,不多时便睡去了。
月上中天,四下都是一片寂静,将军府中喜烛燃泪,镇南侯府静谧安眠,不知过了多久,毓熙院中轻飘飘地落下一个人来,左右看了看,这才往正屋而去。
进了门,黑暗中渲着薄薄的夜雾淡白,他脚下一顿,便往侧屋行去,床榻之上因了天热,便把帐缦一早就勾了起来,明玥侧躺在被褥里,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正香。
足下无声,苏钰俯下身来,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鬓发,眸中多了几分笑意,“今日未曾前去,你定是心中不快的吧?”
想起她在众人之间遭受异样目光的情形,苏钰便忍不住皱了皱眉,手指落在她细白柔嫩的脸颊上,触感温润,他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悸动,俯身轻轻地啄了啄她的额头,却没注意到身下的人眼睫微微一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来。
苏钰吻了吻她的额头和鬓发,这才直起身来,这才看见明玥已经呆呆地睁开了眼睛,还未回过神来似的望着他。
他心中一紧,当即便想跳将起来,谁知明玥比他反应更快,伸出手来“唰”地一声便翻身坐起,枕头下的一柄长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苏钰额上带汗,抬起眼睛来看着明玥神色已然清明起来,神色冷漠地看着自己,“你想做什么?”
他抿了抿唇,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淡淡地靠在一旁,随意地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问我?难不成没有体验够?”
“你——”明玥气急,手中的刀便再递进了两寸,苏钰面不改色,仿佛担在他脖子里闪着寒光的东西是纸糊的一般,微微笑道:“怎么?不若我再来一回?”
“找死!”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来,她怒不可遏地伸手便欲砍下,却见苏钰轻巧地抬起手指来,挟住了她的刀背,随后轻轻地放开,抬起头来微笑道:“不必动刀动枪,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么?”
明玥几欲杀了他才能以解心头之恨,怒目而视,苏钰咧嘴一笑,淡定地道:“那一日我是中了他们的药才致如此,你是知道的。”
见他厚颜无耻地提起前两日,明玥气得眼睛都疼了,“你、你不要脸!除了你的命,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目眦欲裂,伸手便往他肩头抓去,苏钰眼疾手快,赶紧按住了她的胳膊,反手一扭,便把她牢牢地用被褥围紧了,天气还冷着,这女人是不是不知道天冷?
明玥用力地踹出一脚,确实命中了,苏钰揉了揉发疼的膝盖,,眉头一皱将被褥收的更紧了些,将她裹得像个胖娃娃似的放在床中央,这才低声地微微笑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脾气?事已至此,我能如何?难不成要我以死谢罪么?可那一夜,你分明也……”
他还待再说下去,明玥大喝了一声,“你住嘴!”
苏钰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却见她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来,眼睛中却似还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你、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