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能忍得下去,只不过如今将军府还在保着她,而她并没有什么证据,不能让她入罪罢了。
不,便是能让她入罪,她也不能这么做,牵一发而动全身,明家不能因了她毁了名声。
宋语墨抚着肚子,心头微微震动,只觉得腹中颇有几分不适,微微痛呼了一声,矮身抚住了肚子。
身旁丫头大惊,“姑娘,姑娘——”
明珊出了将军府大门时,身后的丫头才急急忙忙地跟了出来,面上带着惶惑之色,“夫、夫人,我瞧着将军府的那几位管事正在那儿查验姑娘送去的礼呢。”
闻言,明珊嘴角轻轻翘起,露出一抹冷笑来,蠢货!若她还要下毒,怎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这送来的礼上做手脚,明夫人聪明一世,寻来的儿媳妇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她眼下并没有什么样的心思,她淡淡地道:“知道了,随他们去吧。”
祥云惊诧地看着她,心中疑惑,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可将军府……瞧见明珊脸上的神色,她乖觉地缩在一旁,不再多看。
每当明珊露出带着冷意的表情的时候,就是不许她们在旁伺候的意思。
明珊从袖口中抽出一张寸宽的纸条来,缓缓地打开来,车马晃动着,并不能很快地看清上面的字迹,可那纸条上不过两行字罢了,却让她一瞬间就看了个清清楚楚!
视线触及到上面的字迹,瞳孔骤然收缩,明珊倒抽了一口冷气,顷刻间将手中的纸条攥成一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过了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地伸开手掌,看着上面的字迹,心口血一忽儿凉一忽儿热,眼底渐渐泛出痛恨的目光,神色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回、回府!”
祥云听见这样阴沉渗人的声音吓了一跳,背后像是从地狱传来的阴风阵阵一般,赶紧拍了拍车厢,催促车夫快行。
……
绮雯轩中杜姨娘正搂着苏铭摇晃,小小的孩童身量渐长,躺在母亲怀中低低地笑着,王福家的笑着道:“倒不若叫哥儿下来走走,瞧着胳膊腿都有力了。”
杜姨娘放下苏铭,只吆喝着叫他走动两步,苏铭颤颤巍巍地站着,脸上还露出笑嘻嘻的模样,憨态可掬又是可爱的紧,杜姨娘瞧着儿子,心中都暖和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老爷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都多少日子没来看铭儿了。”
王福家的见她面上多有怅然,犹豫着道:“姨娘也别惦记着老爷,这些日子怕是事忙了些,可每日里听外头的说老爷总要问起小少爷今日可好呢?”
听见这话,杜姨娘心头才微微有些适意,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瞧着外头天气晴暖,她想了想道:“这些日子天寒地冻的,得等春日里头才能教哥儿出门。”
底下一众丫头都低声应了,杜姨娘这才将儿子交给了乳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了内室之中。
那乳母抱着苏铭往偏房走去,一边低声轻轻地哄着,见苏铭有些困倦了,便将他放在了一旁的软炕上,自己则回过身去收拾衣裳。
只不知过了多久,绮雯轩中乱成一团,杜姨娘更是跟疯了一般,大声尖叫着,“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这个贱人,竟敢弄丢了我的孩子,我打死你!打死你!”
众人又是劝,又是拦,却抵挡不住如同疯兽一般的杜姨娘。
乳母跪在地上,满脸涕泪横流,额上已有斑斑血迹,都是适才杜姨娘劈手打砸的痕迹,只求饶不休,“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王福家的一脚踹在那乳母的心头,大声喝骂道,“你这个贱人,连小少爷都敢这般怠慢服侍,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快去寻,可找到铭哥儿了?”
“姨娘,没有瞧见小少爷!”
“小少爷不在园子里!”
“没有瞧见小少爷!”
……
绮雯轩中声音此起彼伏,都透着几分焦急,苏镶闻讯赶来的时候,杜姨娘已脱了力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只知喃喃低语,“我的铭儿,我的铭儿,没了你,娘也不活了!”
苏镶的眼睛闪了闪,却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了杜姨娘的手腕,焦急道:“娘!到底怎么了?弟弟去哪儿了?”
王福家的刚要拉着她说话,却见杜姨娘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尖叫道:“我的铭儿,我的铭儿,快叫老爷来,快叫老爷来!”
众人慌成一团,正要说些什么时,却见外头传来一道声音,“慢着!”
惶惑着回过头去,却见绮雯轩门口立着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众人扭过头去,竟是苏锐。
苏锐推着轮椅到了门边,一身素色的衣袍,而怀中还坐着一个胖嘟嘟的娃娃,正揪着他的衣襟,亲昵地挨在他的胸口处。
苏安立在一旁,抬着头看着满屋的鸡飞狗跳,面无表情地道:“小少爷在花园里趴着睡着了,我家公子瞧见了,便送了来。”
众人目瞪口呆,杜姨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尖叫一声,扑了过来,险些一头跌在地上,苏铭正靠着苏锐的胸口,眉开眼笑,瞧见这个架势,当场吓得哭了出来,紧紧地揪着苏锐的衣裳不肯撒手。
“好孩子,好孩子,我是娘啊,我是娘,快来,快来叫娘抱抱。”杜姨娘不管不顾,只想伸手上前抱走自己的孩子,只是苏铭愈发哭的厉害,扭着身子往苏锐怀里钻,不肯叫她来抱。
一旁的丫鬟仆妇急得无可奈何,只在一旁低声哄劝,可苏铭瞧着人多愈发害怕的紧,哭闹不休,苏镶在旁想要试着哄着抱走他也无可奈何。
见状,苏锐只得轻轻地抱住他,低头擦了擦他的眼泪,轻声道:“乖,这是你阿娘,你认不出了么?你阿娘等你等急了,快些回去吧。”
听见这话,苏铭才勉强抽泣着止住了哭声,可看着杜姨娘的模样仍旧是满脸惊吓和戒备,苏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杜姨娘随后低下头来,“你们服侍杜姨娘洗漱片刻再来。”
丫鬟仆妇纷纷呆住,杜姨娘也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想走却害怕苏铭下一秒又不见了,不想走可苏铭怎么也不朝她来,正僵持着,苏霖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怎么了?铭儿怎么了?”
瞧见门口的这一出闹剧时,他也不由得呆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锐侧开眼神不答,苏霖抬头看见杜姨娘的模样,皱了皱眉,“还不快去洗漱?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杜姨娘被这一喝好似如梦初醒,赶紧慌不择路地进了屋子里头去洗漱,苏霖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个儿子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轻声道:“铭儿乖,叫爹抱。”
苏铭好些日子没见苏霖,隐约有些印象,却还是抗拒的紧,只伏在苏锐怀中不出声,只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苏霖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颓然起身,正愣怔着,却听苏镶大声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找见弟弟,三哥哥是怎么找到的?又怎么这么晚才送来?”
“六姑娘慎言!”苏安立在一旁,听见这话,当即大声地道,“我家公子是路过园子里才瞧见小少爷的,没有耽搁就送来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在指我家公子故意藏匿小少爷么?”
苏霖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见嫡子和庶女争执起来,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由得脸色阴沉,厉声喝止道:“都给我住嘴!”
苏镶满脸不服气,苏锐却是满脸平静的神色,苏霖左右看了看,看着眼前的情形,加上适才下人的传话,多半他也能明白过来。
只是扭头看着苏锐的模样,却又不好开口,顿了顿之后道:“你三哥哥找到了你弟弟,你不说句谢?竟敢这般说话?先生教你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混账东西!”
苏镶哪里被父亲这般当着众人的面叱骂过,心里委屈,眼圈便红了,只带着哭腔道:“女儿心急弟弟,姨娘急得都快疯了,那么多人都快把园子翻过来了,都没找到,偏三哥哥送回来了,难不成还不叫女儿多问一句么?”
苏霖瞧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也颇有几分不忍,可瞧着苏锐的模样,他又不好开口,眼下最要紧的是苏铭完好,平安回来,这些事情……
“苏安,去叫花匠曾伯来。”苏锐淡淡地开了口,见苏铭渐渐平复下来,抬头看见仆妇,便伸手交了出去。
苏铭还想赖在兄长怀中,却见苏锐嘴角微带几分淡笑,“听话,回头带你出去玩。”他这才缩回了胳膊,半情不愿地待在了下人的怀中。
瞧着这等情形,苏霖心中更是惊讶,苏安却转身已将人给带来了,这曾伯是南园的花匠,料理着南园和侯府相接那片园子的花木,是先前曾和老老侯爷一块打过仗的,后来腿脚落下些许毛病来,也没个去处,便留在了侯府。
在苏霖当时分家的时候,分着下人走的时候,曾伯便来了南园,如今年岁已大,料理花木还算不错,便是苏霆和苏夫人见了都要礼遇些许的,更遑论其他下人了,苏霆曾说叫他安生养老,着几个下人服侍,他也不肯,只喜欢和花木待在一处。
只不过他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来往,只做了自己的事便歇着,是以在南园中像是隐形人一般。
听见这个名字,苏霖早是吃了一惊,没过一会儿,便见一个年已六旬老者走上前来。
那老者脚步并不怎么蹒跚,满脸皱纹沟壑纵横,一双眼睛上头还有一道深刻的刀疤,只与皱纹合在一处,也算不得骇人了。
只到了众人跟前,这才轻轻行了一礼,“见过三老爷,见过三公子。”话语之中全然没有提及身为庶女的苏镶。
苏镶气得红了脸,而杜姨娘已经换洗好了衣裳,瞧见儿子,看见将儿子从仆妇手中接过,搂着哄个不停。
“适才我与公子路过园子里的时候,正是曾伯来叫我们去的,老爷若有疑虑,可问曾伯便知。”苏安拱了拱手,恭敬地答道。
苏霖面色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看着曾伯,声音也温和了几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伯抬起头来,古板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答道:“适才我在院子里做活,听见小少爷的声响,过去瞧时瞧见小少爷挨着池塘边在爬,我瞧着不好,却不敢上前,我这腿脚不好,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只怕不成,正好三公子路过,我便请了三公子来帮忙,三公子旁的苏安救的小少爷。”
听见这话,苏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苏镶眼中满是激愤,脱口而出道:“谁知道是不是三哥哥故意叫他这么说的?!”
“混账!”苏霖大怒不已,厉声骂道,“谁许你在这里说话的,给我滚回去!”
曾伯面无表情,拱了拱手道:“老奴看到的知道的就是这些,若有一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听见这话,苏霖脸上浮起几抹歉疚和尴尬的神色来,“怎么会?您多虑了。”
苏镶被大骂一通,又见苏霖对那老者礼敬有加,顿了顿之后哭着跑向了里头,杜姨娘抱着儿子,面色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锐却是依旧的云淡风轻,“若无其他事,儿子就告退了。”
苏霖看着他的模样,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苏锐颔首示意过后,便由苏安推着离开了绮雯轩的院子,曾伯也躬身行礼,跟在后头往外走去。
苏霖面色纠结还带着几分怅惘,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眸中浮现出一抹歉疚来,好似是在想什么,杜姨娘一见他这副表情,心中一凛,赶紧走上前去,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道:“老爷,快瞧瞧铭儿吧,这一路爬过去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险些我就没铭儿了。”
“说什么晦气话!”苏霖不耐地扭过头来,低声斥责道,话是这么说着,也低头去看儿子,苏铭此刻心情已经平复,只靠在母亲肩头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话。
看着儿子完好无损,只手脚处有些许划伤,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不敢想,若是苏铭爬到了池子里头,这么小的人谁能听得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