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答应一声,转身自去忙碌,琴书扶着夏月嫣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眼底颇有几分不快,她家姑娘这样尊贵的身份,向明玥行礼,她居然也好意思受着?真是太过分了!
明玥没有忽略她的神色,只是懒得理会,目光转了转看向夏月嫣,她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不成?总归不是还要和她闲话家常罢。
坐下之后,明玥没有开口,夏月嫣好似在等她开口,场面一时尴尬起来,折柳奉了茶盏之后便立在一旁,见两人都不说话,和玉笛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夏月嫣似乎察觉出她若是不开口,明玥怕是不会先说话的,抬眼看了一眼把玩着手中茶笔的明玥,面上神色闪了闪,这才轻轻开口道:“听说世子和世子妃亲密和睦,嫣儿也觉得很高兴,只是今日月满人团圆,怎不见世子和世子妃一道出来游玩?”
明玥和苏钰关系亲厚了许多的事情,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知道也不例外,只不过明玥还不傻,为了这事夏月嫣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也不是重点,她顿了顿抬起头来道:“祁夫人今日不也是独自一人出来游玩?”
夏月嫣一怔,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诧看着明玥,明玥满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怎么,难道不是么?
琴书脸有些发白,“你……”
明玥抬起眼睛来看了琴书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冷漠,“祁夫人的规矩严谨,也该好好教教下人,对着朝廷命妇,就随意开口,是什么道理?”
夏月嫣脸色颇有些难看,神色挣扎纠结了片刻,扭过头去低斥道:“住嘴,还不向世子妃赔礼。”
琴书面色动了好几动,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屈膝道:“奴婢失礼,还请世子妃恕罪。”
明玥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笑,是要恕罪而不是责罚,这丫头倒是自觉的紧,她将手中的茶洗放在一旁,这才侧过头来淡淡地道:“要不要恕罪还是你家主子说了算,我不过提醒提醒罢了,不过若是再有下次,那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夏月嫣脸色骤变,猛然抬起头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晃晃的威胁么?
明玥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平静而淡定,她自己要上门来,自己规矩又做得不到位,难不成还不叫人说了么?
屋子里一时安静的紧,折柳和玉笛抿着唇面色板正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努力保持着自己既有规矩极有水准。
半晌之后,夏月嫣才垂下头来道:“世子妃教训的是,回头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她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道:“我代她向世子妃赔不是了。”
明玥看了她一眼,心底讥诮,却没有多说什么,随后扭过头来淡淡地道:“好说。”
夏月嫣嘴角微僵,随后扭过头来接上适才的话头,微笑着道:“今日我并非是一个人出门,只是夫君他下去买东西了,我瞧见侯府的仪仗在此,便过来拜见世子妃。”
镇南侯府和祁家没有什么直接来往,更无什么姻亲,明家和祁家到眼下来算,也不能说是亲厚了,好端端地来拜见自己做什么?
明玥轻轻笑了笑,“夫人与祁大人夫妻情深,是好事。”
夏月嫣的目光一直看着她,见她面上始终淡定,丝毫波澜也不起,心头蒙上一层失望来,随后咬了咬牙才强笑着道:“多谢世子妃夸赞。”
明玥随意地挥了挥手,她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夸赞,不过是说个场面话罢了。
话说到此处,便又没了话题,提起祁渊不好,提起明珊更不好,明玥自然明白夏月嫣对祁渊是一往情深的情根深种,对明珊处处提防之下居然还落得如此局面,她心中多半是要恨死明珊的。
这总结之下,两人实在没有什么可攀谈的话题,明玥很觉得有些无聊,只是也不好出口赶人,只希望她能聪明些自己先行离去,谁知道做了半晌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
她不由得颇有几分汗颜,顿了顿之后,折柳出去换茶盏时进门笑眯眯地道:“世子妃,我瞧着顾家七姑娘来了。”
一听见这个,明玥便有些高兴起来,顾小柒也来了,她不是要暗搓搓地等着九王爷驾临望天台后,偷偷摸摸地和他幽会么?
话说,如今他们都有了婚约,还要偷偷摸摸地见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由?听说顾家也不是个什么安生的地方呢?
“在哪儿,可请她来了?”明玥兴趣盎然的模样让夏月嫣和琴书双双变了脸色,不过一个四品侍郎家的庶女,却让她这般上心,这岂不是重重地在打她的脸?
折柳放下茶盏,缓缓地笑了起来道:“七姑娘说不必劳烦世子妃了,怕是过会儿还得出门去。”
明玥一听这个,就知道她要去做什么,撇了撇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去寻她了。锦儿呢,出去了这么久,怎地也不回来?”
折柳和玉笛眨了眨眼睛,刚要说去寻人问话,外头却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人来,满脸焦急地道:“世子妃,五姑娘出事了!”
明玥顾不得还有夏月嫣在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来禀报的飞骑卫的小旗官,明义不在,瞧着他鬓边还带着火灰,眉峰紧蹙,虽行步说话没有慌乱,但眼中带着焦急,一看就知道外头的事定然小不了。
夏月嫣也惶惶然地站了起来,抬头看着明玥道:“适才明妹妹也来了,只是路上瞧见了苏五姑娘,便下了车马同她一道游玩去了!”
明玥转过头来看着夏月嫣,夏月嫣神色勉强惶惑,却仍旧能够瞧出她脸上的些许说不出高兴也说不出慌乱的复杂神色,她扭过头来,冷声道:“来人,牵马过来!”
飞骑卫神色一僵,当即便道:“不、不可!世子妃还是坐镇,属下只是前来禀报,大人已经着人开始救火,京畿卫也敢来了。”
不、不是这样的,明玥能直觉地感觉到这场火起的并不正常,尤其是明珊还在,若是她知道这事和明珊有关,她定然不会放过她!
夏月嫣见她手脚麻利地拔下头上的珍珠凤钗,随后便拿了玉冠扣着长发,除去身上繁复的外衫,下人早从车马中取了玄色盔甲上前,扣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片刻时候,一个明艳动人如九天玄女的世子妃便成了一个手持长剑英姿飒爽的女战神,夏月嫣神色震惊无比,呆呆地看着她。
明玥昂首走出门前,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既外头这么乱,就请祁夫人在此处歇着吧,不要乱跑了。”
夏月嫣一惊,刚要说什么,却被明玥冷如星月的眸光一刺,登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待明玥和飞骑卫昂首走后,琴书扶着夏月嫣的胳膊,满心愤怒,“世子妃这是何意?”
折柳奉上茶盏,慢吞吞地道:“外头这么乱,兴许会出事,这会儿祁大人不在,夫人还是略等一会儿吧。”
琴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夏月嫣却怔怔地坐在一旁,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玥下了楼,早有侍卫牵了马过来,她翻身上马,便往前头冲去。
那火光颇有些远,是以才不曾传到这里来,若非飞骑卫来报,怕是她们都不能察觉的出来。
只路上的行人也瞧见了远处的火光,纷纷躲避而走,这条道上倒也宽敞,明玥催马急行,直奔到跟前去的时候,才听见那火光之下哭喊声一片。
不少孩童跌坐在马路边上啕嚎大哭,口中叫喊着爹娘,手中许是先前刚买最爱吃的酥糖跌落在地上都不去捡了,一旁还有妇人大哭,喊着自己的孩子还没救出来。
明玥眉峰紧蹙,抬头去看,这才瞧着前头的大火好似是起自一个烟火摊子,火星落在了一旁的酒楼上,众人都没有注意,谁知道竟然烧了起来,那酒楼里头还有许多食客不曾逃出来。
那酒楼的窗扇都被烧塌了,便是个男子都进不去,眼看着火光越来越大,便是京畿卫和京兆尹都开始灭火,也只不过勉强能支撑片刻。
最团圆喜庆的节日却遇上这样的事情,明玥催马上前,飞骑卫赶紧上前拦着,她抿了抿唇,抬眼看着那狭窄的入口,想了想之后道:“你们在下面接应,我上去先把孩子给抱出来!”
见她神色决然,飞骑卫不敢再拦,只点头称是,明玥催马立在火光之下,翻身从马背上跃了进去,进去之后里面一团乱烟,哭喊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她掏出帕子蒙在面上,随后这才伏着身形摸索而去,只听着女子的尖叫声大喊了两声,隐约还有孩童的啼哭声,她便走了过去。
一个妇人靠在墙边,紧紧地护着怀中的孩童,孩童满面火灰,吓得已经哭不出来了,紧紧地揪着母亲的衣裳,明玥侧头一看,一旁还有两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孩子,当即便伸出手来,道:“把孩子给我,我先把他们救出去!”
孩子幼小,又不知道风险,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大人兴许还能撑一会儿,可孩子确实必送命无疑!
那妇人哭得声嘶力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明玥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大声喊了一声,那妇人才回过神来,听清楚她说的话,连忙大哭着将孩子塞给了她。
明玥来不及多想什么,只叫那孩子牢牢抱着自己,随后又伸手抱住一旁的两个已经昏迷的孩子,冲出火光之外,翻身从楼上跃下。
下面围了一群心急火燎的人,飞骑卫瞧见她的身影下来,上前赶紧接住了她。
将两个孩子交到了人们手上,明玥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再度上前,众人只瞧着心惊胆战,却瞧着她来回三趟之后,已救出了五六个孩子和两个女子,京畿卫终于突破了火线,一边灭火,一边着人上前砸开坍塌堆积到一处的窗扇。
终于砸开了一个缺口,明玥浑身也已出了一层热汗,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幸好她并未涂脂抹粉,只是汗污混合着飞灰凝结在脸上也是一层狼狈。
那窗扇被砸开,飞骑卫和京畿卫一拥而上,从里头救出不少人来,明玥瞧着这样的情形,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她这番来回救人,身上早已脱力,心中的一口气一松,砰然便倒在了地上。
身旁的飞骑卫一惊,赶紧上前扶住,“世子妃、世子妃……”
明玥只觉得头晕目眩,勉强冷静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只见救出来的人呼叫着儿女和丈夫妻子的名字,找着了都痛哭流涕地抱在一处,叫人听着都忍不住心中酸涩。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抓着飞骑卫的胳膊道:“快去寻五姑娘和三姑娘!”
飞骑卫当即便应了一声,将她交给了一旁的一个看着摊子的老妇,转身便吆喝着去寻人了。
那老妇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端了一盏茶水给她,低声道:“原是世子妃,世子妃可真是活菩萨,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啊!”
明玥毫无力气,只微微一笑,动了动嘴角示意,那老妇含笑地看着她,“老妇人还是头一次见着这名门贵眷,却不料是这般的风采,老婆子活了一辈子……”
妇人絮絮叨叨,明玥原本听着倒没什么,听见这话的时候却是心头一动,这老妇人看样子是在这条街上摆摊许久的,今日上元灯节,这里又这般热闹,怎么可能第一次见着名门贵眷?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老妇人,老妇人一边给她斟茶倒水,依旧不住地说着什么,脸上的沟壑皱纹都聚在一起,头发花白的样子看样子约莫有六十多岁了,可手上依旧很稳,端着茶水一点都不晃。
她眯起了眼睛,老妇人笑着扭过头来端着茶水递给了她,满脸慈爱笑眯眯地道:“世子妃快用些茶水吧,老妇人瞧着都累得紧……”
话音还未落,明玥只察觉出眼角出白光一闪,心中暗喝一声,抬手去挡,从茶盏底下已如毒蛇一般窜出一柄尖锐的匕首来,直冲她的咽喉而去。
她早有防备,只抬手去挡,身上也没多少力气,只阻了一阻,那匕首来势一顿,随后愈发凌厉,老妇人更是大喝一声,全然没了适才慈爱和善的模样,满脸狰狞地冲着她而来,口中呼喝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