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婉心中一顿,条件反射地道:“这怎么好……”
绿绦笑的很温柔,“世子妃便是这么说的,姨娘快请过去吧。”
程婉婉只得跟着她往前走去,临走之前还扭过头去看了她一眼,隐去眼中的焦急和慌乱,随后低下头趋步进了书房。
毓熙院中总共有两个书房,因了正房四下宽阔,是以左边的厢房被辟出来当做一个小小的书房所用,不过真正的书房还是在正房右侧的文墨轩中。
文墨轩设计的倒是精巧,一侧临了园子里的竹林,外面也设有一间卧房,不过是用来小憩所用,面前还有一个露台,置着一个小小的软榻和一个竹木摇椅,若是星月之夜,此处凉风习习,竹涛阵阵,想来也是一件美事。
绿绦打开了门,侧身立在门边低声笑道:“姨娘,便请进去吧。”
程婉婉咬了咬唇,点了点头,这才往里面走去,文墨轩中并不常有人来,一来是苏钰压根在府中的日子并不久,也并无什么文书之类的事情要处理,二来明玥并无大事,寻常时候就在正房的小书房中处理了,也自然用不着到这里来。
是以这里打扫的虽然干净,却并没有多少人气,门扇四下开着,一旁的竹林也在此处投射在一片阴影,远处可望见外头的水池,菡萏初开。
程婉婉茫然地坐在了一旁的书案旁,只见面前已经摊开了一本佛经,右手旁便是雪白柔软的绢宣。
这样的宣纸是如今市面上最时兴的一种宣纸,因其纸张坚韧而又光华似绢而得名,这么一摞只怕是值不少银钱,如今却裁成了寻常纸张大小,在她手边就这么放着
她眉头皱了皱,抬起头来道:“怎地不直接拿书笺过来?”
绿绦闻言轻轻地笑了起来,屈膝道:“世子妃说了,这红叶寺中供奉的多半都是文人雅士的手迹,若是寻常书笺只怕不能经年存放,这绢宣才坚韧,也好叫师傅们都少些工夫。”
闻言程婉婉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点了点头道:“世子妃思虑的是,是妾身愚钝了。”
绿绦微微一笑,倒也没说什么,只屈膝行了礼,说了两句若有什么需要,便叫丫头去传她们就是,随后便转身出了门。程婉婉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有言语,片刻之后才侧过眼来看了一眼青兰,青兰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立在了窗口边上。
她垂头拿起笔看着眼前的宣纸,顿了顿才缓缓抬起手腕来,提笔写了起来。
这一写便是一个上午,明玥料理了侯府中的事务还去练武场练了一会儿剑法,毓熙院中嬉笑热闹,欢声笑语阵阵传了过来。
洁白的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点笔墨,程婉婉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随后抬起头来,青兰面上布满了恼怒和不忍之色,气恼道:“这世子妃也真是的,教姨娘在这里辛苦抄书,自己却是乐得清闲!”
程婉婉眉头动了动,只没有言语,青兰觑她神色,半晌之后才轻轻地笑了笑,“世子妃跋扈气盛,如今将军府已然倒台,还敢如此耀武扬威,不将姨娘放在眼中,姨娘到底是生下了世子爷的长子的人,原该比她尊贵些才是!”
此话入耳,她骤然抬起头来,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纠结,随后才抿了抿唇道:“不许胡言乱语!”
青兰垂下头来,恭敬而又卑微地侧了侧身,“是奴婢多言了。”
程婉婉拿着笔墨,顿了良久之后,茫然而又无神的眼中多了几分冷凝和恨意,随后用力地克制了下去。
待过了中午,程婉婉誊抄了半日的经书,却还只抄了一半,待去请安时,明玥正在用午膳,闻言只点了点头,淡淡地道:“程姨娘今儿累了半日了,不若回去歇歇,明日再来写吧。”
程婉婉不由得一怔,随后才缓缓地低声道:“妾身不累,抄经书需得净心诚意,不可断了虔诚之心,妾身这便回去用了午饭,便过来抄写。”
明玥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看着她冷淡的模样,程婉婉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不满,这才低声应是,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青兰扶着她往回走的路上,言语更是忿忿,“世子妃这般冷漠,倒像是姨娘是她随意使唤的丫头似的。”
“我身份低微,又是妾室,侍奉主母本就是本分。”程婉婉微微地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一抹哀伤来。
“程姑娘可不要忘了,这妾室的位置是怎么来的,您真正的本分又该是什么?”声音倏地变得冷凝起来,青兰目光中闪过一丝冷然的阴狠来,威胁地看着她。
程婉婉心中一窒,随后咬了咬唇,垂下了头。
一缕幽香缓缓侵入鼻端,她的身形微晃,眼神中的哀怜也突然变得有些迷茫起来,神色间也失神起来。
青兰看着她的模样,轻轻地微笑起来,不着痕迹地将手边的绢帕收回了袖口之中,面上再度变得恭敬,“姨娘,咱们先回院落歇歇吧。”
回到兰因院中,程姨娘直说自己累了,便是午饭都送进房中用也就罢了,苏遗要见母亲也被拒之门外,哭闹了好一阵乳母好歹才给抱走了。
房中,青兰缓缓地盖上一旁的鎏金染香铜炉,一股淡淡的幽香缓缓地飘了出来,氤氲在整个房间中。
“姨娘,到底是要用饭的,用些午膳,午后可还得去抄经书呢。”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响起,程婉婉愣了愣神,像是被这声音点醒了一般,随后才扭过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身形如木偶一般直起身坐在了饭桌旁。
青兰亲自布菜,服侍她吃了一些之后,这才将她扶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声音中带着几分蛊惑似的,低声道:“姑娘睡吧,等睡醒了世子爷也就回来了,姑娘这般真心,还为世子爷诞下孩儿,若不是那世子妃从中作梗,必然能和世子爷双宿双飞白头到老,还用得着如今听她使唤摆布!……以后就好了……以后就好了……安心睡罢!”
程婉婉躺在软榻上,面容上纠结和崩溃和撕裂神色不时地闪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翻腾一般,叫她难以平静,青兰的声音像是带着几分魅惑一般,缓缓地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随后慢慢趋于平静,缓缓地睡了下去。
见她沉沉睡去,青兰这才微微笑了笑,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将门窗轻轻掩上,便立在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