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威将军到江苏苏州半个月后,浙江巡抚刘韵珂派出使者——外委陈志刚,前来迎接他去浙江省会杭州。
不料,奕经大人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
“回去告诉你们刘巡抚,别没大没小的,敝人去不去杭州还是回事呢!”
外委陈志刚,专跑外联,嘴是很紧的,不便告诉扬威将军——
自从裕谦自尽、宁波陷落,刘巡抚便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无日不在盼望着大爷的新钦差带领大兵前来,收复所有的失地。
听说扬威将军10月底就动身启程了,便觉得大爷下了及时雨,英明伟大。
不管怎样,奕经大人是跑得够快的了,但是有人却在倒着手指悄悄算他的行程,盼着他早日降临前线。
从扬威将军进入扬州起,刘巡抚就在念叨:快了快了,然而根本没有想到,将军大人却在球事没有的苏州停滞不前了!
都到了自己的大门口,不进来,是啥意思?
所以到了12月中旬,禁不住派人前来催促。
你说你一个巡抚的使者,怎好催促大爷的使者?真的是急疯了!
好歹奕经大人写了封信交给陈志刚,好回去交差。
奕经在信中要求刘韵珂:把定海、镇海、宁波三战中失职、逃跑的官员、军官都捉起来,一一审问定罪。
还特别指明,要把提督余步云杀掉。
刘韵珂巡抚一瞧——这特么的,咋搞?
大将军不来也就算求了,还要我把浙江的人都抓光杀光!这前方还要不要人守嘛?
么意思嘛?
刘韵珂并不是浙江人,而是山东汶上人,时年49岁,字玉坡,号荷樵又号廉访。
恒言:山东自古多义士,这刘巡抚也不差,对奕经大将军这种隔山打牛法根本不感兴趣——
对部下是既不动也不抓,反而把堵敌重任,全交给了提督余步云。
本来,在退出宁波过程中,余步云已成战场实际总指挥,因为有陈志刚的“口议”,他对英军的动态是大体掌握的,占领宁波之后不会再冒然进攻上游各县。
所以,余步云并不急于撤向杭州,而是带着自己的提标在慈溪、余姚、绍兴之间兜圈子。
确信英军停止进攻后着力维持局面,逐渐掌控了宁波与余姚之间的防线。
然后,余步云才专门去杭州见巡抚刘韵珂——
余步云和刘巡抚是老熟人,分别是定海首战后奉调来浙主持军政的第一人和第二人。
彼此均在伊里布手里被调教了七八个月,都是伊里布的入门弟子。
对裕谦的一反常态、一味求战的做法实不敢恭维,以致真打起来后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两人都在为裕谦总督擦屁股而感到难堪。
这刘巡抚是见过裕谦本人惨状的,其督标3000人也借故——护送总督遗骸到了杭州一带休整。
反而是断后截敌的余步云一直没见着裕谦的尸骸,一个月以后才一瘸一拐的到达杭州。
所以,在刘巡抚心里,余步云是劳苦功高,功不可没,而对扬威将军要杀掉他不以为然。
刘巡抚还将这层意思,暗示给了余提督,鼓励他勇挑重担,全力抵敌,二人共度时艰。
在余步云回绍兴时,刘巡抚还把原裕谦统辖的3000督标交给他带回去。
余步云求之不得也,他本来就是全省统兵,只是被裕谦架空了而已。
“叫他们上去,把弟兄们换下来休息休息。”
余步云将这3000督标派到最前面的慈溪、余姚一线防守,把自己的3000提标换到了二线的绍兴一带休息。
余步云这么做,没什么好指责的,大家轮番防守和休息。
其实,他是知道英军不会来的!
这是他与英军之间形成的默契,彼此行动对方都预先知道,这是长期对手才会出现的情形。
但是,被派到一线去的两大镇标,都认为这是活提督在报复死总督,拿自家出气,不由得唉声叹气,对提督余步云复位指挥,满是闲言碎语。
“我就说,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嘛,咋样?”……
“谁让咱们命不好,落到他手里,有啥好果子?”……
被派到慈溪、余姚去的两位总兵,都认为这是余步云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其实只是前去接替别人防守而已。
受到刘韵珂的倚重后,余步云已实际掌控了宁波与绍兴之间的防线,就像刘韵珂说的——
“待扬威将军大军一到,咱们共同反击英军,收复失地,可矣!”
但是,转眼到了冬天,大雪纷纷,一连下了七天,把两省官道都封住了。
将军大人万一要来杭州的话,刘巡抚可就辛苦了——
必须组织人马铲雪扫路,可是人马都在相反方向防敌呐!
你说咋搞?
这刘巡抚也实在是多虑了——
奕经大将军窝在苏州城内根本就不想动,大家都知道苏州可是个过冬的好地方,奕经大人的确没打算来杭州。
“等来了再说吧!”
刘巡抚意识到自己还得苦熬……
常言:天灾之后,必有人祸,也不尽然,这年浙江就是反的——
人祸过后,必有天灾。
10月才大规模杀伐一次丢了一府三县,现在大雪封山,多地已现粮荒。
而且,冒出了大股盗匪打家劫舍,开始沿途抢掠东西吃了!
更糟糕的是,这些大股盗匪并非山中草寇,而是当初裕谦调来的邻省雇勇散兵。
他们人数众多,成分复杂,原随军入浙,或因本省军队已在战场被消灭,或因被打垮溃散,陷入无人管理状态,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入冬后更兼缺衣少食,因此铤而走险——
“我说弟兄们,活人岂能被尿憋死!不反怎么办?”
“哎呀,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回去,要搞你们搞!”
“就他妈知道老婆孩子,老子和你一样,家里还有80老妈呢!”
…………
人祸天灾,天灾人祸,只有自谋出路——祸害当地老百姓,聊以度日。
这些来自河南、安徽、江苏、江西的雇勇们,平时只听本地镇标的话,上面也是通过其军队来制约其雇勇的。
许多军队在定海、镇海战役中被消灭或击溃,他们就群龙无首,无人制约了。
许多雇勇本来就是绿林好汉、海盗、浪子出身,现在闹粮饷、闹衣物,更没法管。
余步云管得了军队,管不了雇勇,何况这些散了架的散兵游勇,无法无天,想出兵镇压又怕英军钻空子,也是爱莫能助。
一开始,这些股匪主要在沦陷区与防卫区之间的真空地带活动——
沦陷区内有英军围剿,不是对手,防卫区内驻有重兵,也不敢造次。
所以,两区之间成了盗匪们的天堂,夹在中间的村民百姓,本来就惶惶不可终日,这下全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被抢掠一空。
本来,清军败退就有抢夺恶习,跟随他们的雇勇更是有样学样,无恶不作,无法无天的他们更是穷凶极恶,所向披靡,成了战场之外的又一大毒瘤。
“弟兄们,好好干吧!这不就发达起来了嘛?”
匪徒们互相打气,每过一处还大包小包的拿着、背着、扛着、抬着,有了不少家财。
过了不久,一个个匪首还都有了压寨夫人,还不止一房,行动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向外围扩大了!
先是向沦陷区边缘打擦边球,收获巨丰,不料村民已有了报告员。
第二天,英军就来蹑足报复,将匪巢一带狂扫一通,被俘的匪徒无一幸免,全被就地打靶……
几大匪首不敢恋战,率部狂泄一气,再不敢去沦陷区打劫了!
“没鸡巴卵用,日日坐吃山空,给老娘往里抢才是好汉!”
有的压寨夫人俨然已是总司令,对匪首发号施令起来。
“你娘们懂个求呀,我就那边来的。”匪首还是有章法的。
“你有义还干这鸡巴活?都快过年了连张床都没有,明天不见锦笼幛被不许进门!”
压寨夫人第一条,就是要压得住才是司令。
“妈的,白吃白喝,还特么臭讲究!”
“……”压寨无语,吃人嘴短,到时才见分晓。
匪首最终无奈,只好下令向内顺着官道打劫。
驻防一线慈溪、余姚的清军,正是原先裕谦调来的外省督标,与这些股匪是一起入浙的,不少还彼此相识,心里正怨恨余步云打击报复自己,觉得来点乱子正好。
于是,只要不动我兵营,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吧!
如此一来,连后方绍兴、杭州也出现了打劫的股匪,直接危害到了省城杭州的安危。
这下,刘巡抚叫苦不迭了,前面英军没来,后院却进了些自己的歹徒。
终于是起出3000抚标,协同余步云多路出击,顶风冒雪捉拿、招抚叛匪们,忙得个一塌糊涂!
刘巡抚心里巴望着——
就是铲雪、扫路,奕经将军能来杭州就好了,于是借汇报剿匪进展之名,再次派外委陈志刚去苏州催促。
“你们地方事务就不用向我汇报了!”
奕经大人内外分明,将剿匪汇报材料往桌上一放都懒得拆开,丝毫不想染指浙东剿匪事务——
“我只负责驱赶英夷,收复失地,还不到时候,你回去吧。”
外委陈志刚已吃过一次瘪,只得策马奔回,空手而归,这次连封回信都没有。
事与愿违:大将军没来,英军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