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人祸天灾,天灾人祸,一塌糊涂,刘巡抚、余提督在英军和股匪们的夹击之下,惶惶不可终日,按下葫芦漂起瓢,剿不胜剿。
最终急中生智,决定用钱用粮,招安匪徒——
“给钱给粮,你们别闹了!”
“不行,我们还要工作!”
“可以商量,拉上你的队伍跟我吃皇粮去!”
“先说好,跟洋人打仗,我们不干!”
“不打不打,就守守路桥啥的,轻松快活。”
匪徒们本来就是断炊了的的散兵游勇,得此台阶纷纷招安,除了几大匪首畏罪潜逃外,股匪打劫被迅速平息。
但是,对英军却逢战必败,好在英军随即撤退,面上似无大碍。
与此同时,江苏却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新春景象,尤其是苏州天堂,奕经大人的节目已排到年后开春去了——
顿时,钦差大臣、扬威大将军奕经大人要在苏州过年的消息不胫而走。
为啥奕经大人要在苏州过年,会成一大关注呢?
原来,他已在苏州停留了整整两个月,从1841年10月30日离京到1842年1月13日英军结束冬季作战,已是两个半月。
对浙东前线发生的匪乱敌袭一概不闻不问,任由刘巡抚、余提督自行解决,已引起沿海各省官员的非议。
其实,说来您也许不信,奕经将军不是不管,而是不会办公,才导致许多公务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比如,他给刘巡抚的回信,要求大抓大杀战败责任者,刘巡抚拖而不办,他也没有再下文去追究。
又如,刘巡抚借汇报剿匪形势再次催促他前往杭州,他一看题目不是英军动向便觉事不关己,连公函都不拆就顺手交给部下存档了。
奕经大将军,尽管旗进士,文武全才,在圈内大名鼎鼎,但性情潇洒、风流倜傥,厌恶文牍往来到此地步,是出乎许多人意料的。
换言之,能在内忧外患中,重担在肩时如此洒脱,也是一大人杰也。
关键还不在他本人,他是全心争取手到擒拿,一招制敌的,关键是他的随员、卫队、高参们觉得苏州的确是天堂,都舍不得离开了——
旗人本来就威高礼大,汉人不论文武都须跪求才能得见。
在苏州,见扬威将军还不难,见他那些随员、高参才难,得跪在地上很久才会传见。
要是旗人打个千就行了。
是谓“大官好见,小鬼难缠”,走在街上遇到他手下的那些小钦差、小将军,也全得提前打横、下跪。
要不,有你好看。
请安、打千、打横,是普通旗人之间在拜访、碰面、让道时下对上的一套礼俗,一招一式不算复杂但不能省略。
不夸张的说,旗人才是中国文明礼貌的最高典范,汉人就丫一吃板子的料,在新加坡就一吃鞭子的料。
只是这些礼节,汉人不能学,要见旗人必须下跪,不论文武,不论身份,同样不能省略。
只要他不唤,你就不能动,所以扬威将军在苏州两个半月,效率并不高,外来办事员往往得在门厅跪上老半天。
外委陈志刚往苏州跑了两趟,苦不堪言,只是他嘴紧不说而已。
苏州人可就惨了,就是小钦差、小将军过路,沿途差不多都得跪满,逛个窑子,没有传唤,小妞也不得抬头。
一旦抬头就是有伤风化,没有文明礼貌,又得吃大板!
苏州人,性情好,没脾气,不像扬州人,敢顶撞这些随员,尽管苦不堪言,也只有忍受。
奕经在扬州遛鸟一周,扈从团为吃饭与当地人冲突过一次,在苏州驻扎两个半月,扈从团扩大到近千人,什么乱子都没发生。
吃饭,每天由吴县按时提供80~90桌苏州美食和上百人后勤服务,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扔就怎么扔!
每次被扈从团甩破、砸碎的杯盘碗碟都两箩筐,被扇、挨踹、罚跪者不下二三十,所有下人被折腾得够呛……
所以,扈从们都不愿离开苏州,可见天堂不是浪得虚名,不是为了眼前利益,突击开发出来的旅游观光业。
只是吴县官银全部花光,不到俩月便四处挪贷,最后县令急火攻心,怄气吐血而死。
当年,吴县的gdp总值、人均gdp产值,均从省会苏州首县一下子跌落谷底,gdp增速更是变为负数。
这与现代的投入产出理论、烟酒经济、特种经营,甚至专项扶持倾斜都不符合,反而是一种剪刀差的马太效应ttheweffect。
原因何在?
就是:战争行为,不是经济行为。
就拿这两者的伴随物——逛窑子来说吧,妓女们的处境也只是比吴县令好一点,不用自己出银子,没被坑死而已。
苏州马子——妓女,气韵高雅,不近人烟,以瘦著称,人称瘦马。
什么金陵裙钗、秦淮胭脂,比起苏马来都俗得可以。
苏马既是天堂的金字招牌,又是天堂的底蕴所在,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完整的产业链。
问:苏马为什么这么飘逸绝尘?
答:从小就培养的,成本高着呢!
问:怎么培养法?
答:事关商业机密——人家的饭碗,咱们瞅稀奇,看看热闹就算了吧!
其实,瘦马也就那么几招,但对初来乍到的人杀伤力不小,扬威将军自己在苏州都迈不开步,就别说下属了。
所以,浙东前线是吃紧,苏州后方是紧吃。
关键是,这俩月来连瘦马们一个个也没赚到钱,您说咋回事?
原来,扬威将军及其庞大使团逛窑子的基金,也是由苏州知府记账,打白条的。
打白条懂了吧?不懂就自己找资料钻研或问度娘吧!
白条能收回多少银子?天知道!
起码也得扬威将军离开苏州后,由知府大人能够销账了,才可以提及。
那扬威将军什么时候离开苏州呢?依然是天晓得。
所以,不仅是吴县花钱如流水,苏州知府也是到处挪借银子的,一个跑菜金,一个跑基金,忙得特么的不可开交。
那时也没个电话、手机、人脑芯片什么的,凡事都得用腿跑,辛苦程度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
仅仅是个菜金,就要了吴县令的老命,何况基金,只是知府面子稍大,手下多了几个县周转而已,要不也难免怄气吐血……
前面我们也已说过,奕山大人——靖逆将军在广州打茶围、搭干铺,也是记在知府余保纯头上的。
只是广东人欠人千、欠人万,不欠人花钱,余大人身在其中,当场买单就是,所以没有引起坊间贤话。
奕经——扬威将军在苏州俩月有余,只是过路并非目的地,目的地至少是杭州——也是不输给苏州的人间天堂,而且刘巡抚还专门请了两回,他都不去。
白白闲置了大把专项基金,仅仅是因为——浙东有敌人。
说来也是,苏州、杭州,两个天堂他大可以仔细领略的,无奈需要他去的偏不去,请都请不动,白白浪费了准备好了的机会,还有大把的基金。
不需要他的偏偏不离开,硬是扎了两个半月,害得苏州人财两空,父母官都愁眉苦脸的。
毕竟丢命的只有吴县令一个,咱也不能以偏概全了。
“你们杭州不行,排在苏州后面去了!”
陈志刚第二次来的时候,听到过旗人的论调,他是专职外委,说的时候可以天花乱坠,不说的时候可以一字没有。
说实话,他是宁愿跑宁波都不愿来这苏州的,都跪怕了。
其实,杭州被排在苏州之后,仅仅是因为汉语押韵的需要,“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一句话,并没有贬低杭州的意思。
汉语为什么要押韵,就是看中语音的完美搭配,所谓“有意必有言,有言必有音,有音必有韵,有韵必有分,有分必有合,合则对应”。
又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非常讲究格律的。
说起来,苏州人亏大了,究其原因还是苏州人没脾气,人情味太浓,尽善尽美,要是像扬州人怼他一下,吃几板子,也不致如此。
加上江苏新巡抚梁章钜大人,是个不愿得罪任何人的大好人,刚从内陆广西巡抚到任四个月。
前面已经说过,他是如何调查广州奕山大人战果的,对等量齐观的奕经大人亦复如此,对事不对人,只谈退敌密谋之周密艰辛、殚精竭虑,成全任何人。
对苏州府、吴县、各县短缺银两都予周济,所费官银也已超过20万两。
而且,梁大人也被这沉重的负担压到了,一病不起,正申请病退中,还不知大爷答应否。
本来,裕谦过后两江总督一职成了空缺,现在一下来了那么多京官衮公,明显是没他的戏了。
这也是天堂苏州的一大代价吧!
咱们说个实话,扬威将军迟迟不离开苏州,并不是热衷搞腐败,一是退敌方案的确未最终拍定,二是他最期待的有力部队仍未到达浙东。
所以,还得在苏州呆下去,再过半个月可就是1842年农历春节了,不在苏州过年还能去哪儿?
这也是他——扬威将军在苏州过年——谣言四起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