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汉英两军伤亡三分之一,退到了仪征,因畏惧军法不敢再退。
回想起来,赖汉英觉得前军指挥黄生才打得不错,如果自己后军不为右翼敌骑牵制裹足,及时前扑的话,这仗胜负尚不可定。
其实,赖汉英自领的后军一直有个不得已的秘密——要兼顾后路,为不被对手一次歼灭做足防备,也是敌骑没有真正追击成功的原因。
这些都是,鉴于上次曾锦发增援军一次见底的教训,沿途要地去的时候就留有枪炮兵预为掩护,不为多余。
可见赖汉英思路缜密,瞻前顾后不莽撞,无奈退到仪征时仿佛醒悟到了什么,传令——
后置水师全军,抬舟上岸、携炮赶来仪征,一块杀回去!
此时的天军水营,只是负责水战和运输,罕有登岸野战,无奈赖国舅军令,强行改成了陆营炮队,参加野战救城。
这样,赖汉英在仪征有了水营加入,还是三军建制,回路已不再考虑了,没有一,哪有三?先救了扬州再说。
仪征,苏南名城,壮如其名,赖汉英刚从副书衙出来尚有陋习,觉得此地名深有寓意,便搞了个盛大地再征仪式,以壮声势。
他趁早餐时机摆上祭桌,举杯对众将士发誓道——
扬州兄弟出围,我们一同回天京;扬州兄弟陷落,我们一同战死,义不生还!
所以,请水师兄弟扛炮上来,一起去扬州。
饭毕,又率众发誓,齐声吼道——不拔扬州,誓不罢休!
明天的饭还有没有?不知道,把碗灿了,出发!
顿时一片罢碗声,叮叮当当呛地声,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
赖汉英第二天回头,才又有了第三次三汊河大战。
当时,琦善、冯景象、师长鏕等一干清军上流人物还未醒酒,昨日取胜之后,在城外和三岔镇上通宵庆祝——为瓦解城内曾立昌部斗志,但此时都在赖床不起。
唯琦善大人瞌睡少,突听得天军回头,气势汹汹,都不禁吃惊——这特么的长毛,不死不甘休额!
赶紧传令迎敌,对阵——
琦善的迎敌模式,前面说了,前骑炮步,后水师,其实已经被黄生才炮火攻破,烧了十多座营垒,损失很惨重,但毕竟得胜,所以这次还是如此迎敌。
可惜,天军援军又变阵了!
前中后两两捉对,炮队分别集中在首中尾三部,转从西北来,隔河护城河与扬州城呈比肩夹角。
一战三岔镇,曾锦发从东南来,一次进攻,全军覆没;
二战三岔镇,黄生才从西南来,先胜后负,最终溃败;
所以,三战三岔镇,天军当面是总结了前两次的教训,先从位置上越过了三岔镇北,直线距离绕远了不少——
水平线上看,是直接到了扬州城西,等于是城内外的天军沿城西河两岸齐头并进,把城西与三岔镇的清军往外打!
尽管河流阻隔,最终还是要回到三岔镇才能出结果,能不能进到扬州城内,还是回事。
这次赖国舅强调三军要——
前军不急,后军不停,中军不疾不徐,始终保持阵型。
这次天军的阵型,是赖汉英撤退途中苦思冥想的结果,也是梦中的启发灵感——
前中后三支炮队,各有二三十门左右中小炮,不相伯仲,大多是水营船上临时拆下来的。
各炮队独立使用,专门策应前中后三军各方位。
关键是,这次天军切入的部位,在扬州城西方向,当面清军都是只围困不作战的,戒备非常稀松,被黄生才前军一阵冲杀就垮了!
城西清军,大多是冯景象部配属民团,没有真正接战就拔腿逃了。
因地形限制,只有朝南跑向三岔镇才是活路。
也只有往三岔镇跑。
所以,三战三岔镇一开打,清军就已乱套,上万逃兵纷纷拥向城南玄关三岔镇——
把琦大人的骑炮步水部署全冲乱了;
骑兵小队完全失去了诱导作用,也只有回归大队;
骑兵大队得重新转移,绕远到天军身后去寻找机会;
炮兵见侧翼崩溃,已军心动摇,无心恋战,既不能开门收容逃兵,又不能发炮拦截——
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愣在镇尾阵地上发呆——
上次炮战就没占啥优势,这次搬了三门镇头大炮到镇尾,搭在沙袋上,但天军尾随逃兵而来,顺河右南下,导致两门大炮口方向不对,只有一门能挂边!
其他的都是小炮,只有抵近攻击,占不了什么上风。
逃兵芸芸,不得进镇,在镇西门外破口大骂,无济于事,便绕过这三岔镇,到东面下水找琦大人告状去了。
黄生才前锋顺利抵达镇西北,再次避开了三岔镇东西两头的清军大炮位。
时间已近黄昏,肚子咕咕叫,进到镇西门外两里左右才驻足休息,吃了点饭团干粮。
实际是,他已得知镇上清军没逃,正等着自己前去过招,他要调炮上前,才列兵冲杀去了。
可见,三岔镇清军总兵师长鏕志在必得,要重温旧梦,再灭对手,三立勋功。
黄生才调炮上来后,天已彻底断黑,只好原地休息,等待天明再攻三岔镇。
黎明时分,前锋携炮出发,摸到了镇尾外清军营外半里,炮队三十门小炮集中轰击——
顿时清军镇尾营帐再次起火,却不见清兵逃窜,原来早被逃兵们裹挟走了!
镇尾西门也不翼而飞,天军步卒冲杀突击。
西门上清军发炮还击,双方再次炮战——清军还是些小炮作用,不占优势;
大炮不在方向上,天军步卒已近西门,用不上。
镇内总兵师长鏕登高一望,只见近处危急,远处还是看不清,猜想天军大队未到,指示城内步兵马上出击。
双方在西门外搏杀,天军步卒不敌,败走后退,清军反击,旗开得胜。
师长镳抢得头水,边想巩固门外阵势打大仗,没有收兵,结果被天军前锋炮队炮火覆盖,死伤惨重,不得不缩撤进门来。
天亮后,黄生才集中发炮镇内镇头,阻断清军后援,步卒再次冲杀西门。
赖汉英中军上来后,另开城北一路,炮火开路,硬攻上了城。
双方已不敢再开炮,怕伤了自己人,一律短兵相接,死伤枕藉。
师长镳本来兵勇过万,没料到镇外营兵被战前逃兵裹走,镇内只得五千,结果一手难敌两处,渐渐处于下风。
他还在死顶不退,指望着城外骑兵建树,便可一举翻盘得胜。
没想到,城外骑兵重新绕后路时被赖国舅水营后军发现,集炮轰散了!
结果连天军后营都到了三岔镇尾,他的骑兵却没见踪影。
终于,师长镳在镇内扛不住了,自己撤出了东门。
清军兵勇知道总兵出镇后,立即转身即走,向东下河去了!
理论上,清军从东面运河水上还可以收复扬州。
清军陆上终于垮了,天军占领了三岔镇,便留后军水营坚守。
黄生才前军、赖国舅中军迅速过桥到了运河西岸,杀向扬州城下。
沿途清军见赖国舅打开了三岔镇,已无心恋战,纷纷溜下护城河走了。
琦善大人的江北大营,在运河东岸,从头天见到逃兵起,就令水师上来,从水上建了条新防线保卫自己。
赖国舅只是解围扬州,并不想攻击江北大营,活捉琦大人,否则这次琦大人可能也在劫难逃。
扬州城内守军曾立昌,在赖国舅在城西河对岸进攻的时候,就已整军以待,准备出城了!
只是三岔镇是这扬州城的水陆总锁钥,不到手的话,他就是出了扬州城也是打不出来的。
清军在扬州城外布置了三旧一新四条防线,赖国舅这次从西北向下手,连破河西冯景象、三岔镇师长鏕两道防线——
只剩下扬州城围最后一道防线了!
在取得三岔镇以后,这条城围防线便落入城内外天军的夹击中,不战自愧了!
这就是城围清军纷纷下水溜走的原因。
曾立昌城内军也有近万,加上家属、百姓共有五六万人,此时也扑出了扬州南门,朝三岔镇疾驰而来。
黄连生前军正在扫敌疾进,突见前方一片火红,不禁一愣,怎么跟自己一样,便扯嗓门一喊——
“额——尔地——哪门子?”
“曾立昌部队——尔地——又是哪门子啵?”
“赖汉英部队。”
于是,仗就算打完了,两军回师在扬州城南郊,一个个激动得拥抱个没完没了!
这还不尽兴,曾立昌更是老泪纵横,拉着赖汉英的手高呼——
“赖国舅万岁!万万岁!”
搞得赖汉英异常尴尬,也只好回了个——
“曾立昌万岁!万万岁!”
那个年月,是万岁当家,一激动就喊人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