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连镇,主要靠镇口外沿埋雷,见人点火,十分有效,其中关键是,哨兵要勤,布置得当——既能近观又能望远,及时敲响警钟。
原理跟部署炮兵是一样的。
这方面的战术要点,已在北伐军围攻怀庆府战役中介绍过了,于此不赘。
在连镇,北伐军在镇内被动防守,不过将哨兵朝外放置罢了,战术动作都是一样的。
僧格林沁清醒过来后,明白天军只是出去了一部分马队,肯定是南下找援军去的,不能放任不管——
他不知道,在山东的胜保会怎么咬自己,说他故意放水都有可能的呀!
于是,干脆又把河东的托明阿部调去追击李开芳,自己人去填补原托明阿位置围困东连镇。
托明阿本来就是胜保的人,让他也南下,有两大好处——自己既追击了敌人,又撇清了内部可能的纠纷。
你胜保管临清,在山东打援军;
我老僧只管连镇,在直隶打原军;
扯其他的,都不认,有证人,还是你的托明阿呢!
这样,连镇外围的清军也被迫分兵,吸引走了一小半清军,也有上万人,蹑足李开芳,南下去了。
留在原地的清军仍有四万多人,继续由僧格林沁指挥对连镇的围困,可见这僧王爷还是不贪多图快,脑子是非常清醒的,不糊涂。
僧王爷自从阜城一战后声望日中,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尚可继续请兵雇勇,手下兵力至少是镇内林凤祥的两到三倍,还可以继续多下去。
清军虽然是围困战,急不得,但总有进镇扫穴犁庭的那一天,搞定对手不是问题。
这就是骑兵围困对步兵坚守的心理,我不打你,就等着你自己投降,要不全得饿死渴死。
真要投降就一钱不值了,再屠光吃肉不迟。
当然,连镇在运河两岸,渴死也只是说的,饿死却是十有八九的事。
个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研究过蒙古骑兵的战略战术,对世人无限崇拜蒙元的战力不敢苟同,在下认为:蒙古的战略是粮食,汉人的战略是武器。
打仗,从来都是要看双方的全部要素,才能判断胜负优劣,然而n多的军事辩证法都说明——
真能打的,会被打死;
不能打的,苟活到头;
只有相对的优劣势才会较劲到底,最终分出个高低胜负。
李开芳出围走后,林凤祥全是步卒,基本不出战,只一味死守。
僧格林沁吃了两回镇口亏后,也基本不出战,只一味死围。
双方均不交战,把一切都交给了时间,让时间来分出个高低胜负好了。
四月,李开芳离开连镇——
五月没回来,六月也没回来;
七月没回来,八月还是没回来!
问题就严重了,时间已经超过了林凤祥的预计,当初的分手原则——
强更强,快更快;
弱更弱,慢更慢,已经说明问题:并没有达到各自的诉求、目的。
而僧格林沁的死围战略,开始显山露水,是谓口中有粮,心中不慌,继续围困。
就是大爷以曾立昌援军已败,一再催促行动,僧王爷都不理睬,根本不想动弹。
这就是蒙古骑兵对敢于对抗的步兵的传统战术:没粮进入,你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呐?
假如您也像大爷一样,仍不认同这一战术的最终效果,要硬冲进入才解决问题的话,远的就不说了,请再仔细考证一下:现当代的胜负战例吧。
到了九月一开始,1854年12月,镇内粮米全部告罄,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天军将士都面有饥色,吃的东西只有最后几袋黑豆,每天均以几粒充饥,能坐就坚决不站。
直到天军哨兵也坐着站岗,被清军用望远筒望见了,报告给了僧格林沁,才放胆进迫到镇口位置。
阜城时候就已说过,这僧王爷的围困战,都强调写每日观察,记录敌军的变化,曾被托明阿糊弄得相当可以。
但这次不是胜保的人做的,都是僧王爷自己的京师健锐营做的,所以开始收网行动。
时间已是天历五年春节,1855年2月,曾立昌援军早已失败五个月,快半年了!
天历十月开始,镇内连黑豆都没有了,开始吃草根树皮、马肉度日。
清军外线作战,不存在粮食问题,发现天军坐着放哨后,更是全线近逼镇口外沿,发起了轮番攻击。
为什么军队明哨永远都是站得直直的?跟木头桩子戳在地上一般,就是给对方,给外界看的——
你瞧,老子们多牛逼!
雄赳赳,气昂昂,灭你不在话下!
但是要北伐军明哨也站得这么牛逼,已经不可能了!
人言: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打踉跄,两个月黑豆嚼下来就只好坐在地上放哨了!
放哨只是看着,照说站着坐着都一样,但敌人喜欢你坐着看。
暗哨倒是坐着的、卧着的,往往在明哨的侧翼,两张面孔拉开稍许距离,互相垂直,交叉着看。
不到明哨的身旁是看不见暗哨的,仿佛没有,其实少不了。
军队预警是个复杂系统,提前量越大越好,天军预警的提前量已经没有什么了,因为清军都已到百米范围内。
一旦报警,立即你死我活。
朱锡琨代替李开芳守西连镇,林凤祥继续守东连镇,都是尽量窝着不动,敌人到了跟前才出击。
因为饿饭久了,根本没体力,健卒也跑不了50米就得停下喘息,想当年这些可都是追马营、跑狗营的好汉。
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所以好汉不提当年勇,坚持下来才是真。
僧王爷上顶大爷压力,下顶胜保污蔑,至十月初才全面围攻北伐军,也是一大怪胎。
他本身在西边,却从东边打起,这叫越打越近,主将出马,一蹴而就,传统的包围战法。
前面说了,蒙古战略的实质是粮食,知道天军没粮后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就算你武器再厉害,还能拿得动?瞄得准?打得狠?
僧王爷让部下放胆收网,越远越紧。
他能打仗,也就一攻再攻而已,更能算人粮食——
林凤祥两万人死守连镇,就算劫运河,粮食都不会太充裕,因为太匆忙了。僧格林沁在围困半年以后,连北伐援军都早完了的时候,才围攻。
不会算人粮食这招,在认死理的汉人里可以当将军,在蒙古、旗人里什么都不是。
二b们论军事,总是武器如何,口径多少,一味的速率,最后到了大的战场上都是落得个:齐装满员出降,要么就死得漂漂亮亮的。
僧王爷收网,首先是炮击东连镇,将东连镇地上房屋轰得七零八落,天军都钻入地洞、壕堑中,只有哨兵在地表上面。
炮火之后,再配以骑兵绕攻,见缝插针,只有这时候天军才钻出来凭墙射击,太近就直接用竹枪朝上戳马肚,原理跟在厦门的守岛藤甲兵差不多。
骑兵火枪不能下打,马刀也够不着,顿时退了回去,算是得势不得分。
双方战斗成了上下立体战,一改此前的平行对射对攻姿态。
即便这样林凤祥也感到巨大压力,每每亲自出战才能勉强守住!
奋战至年底十二月,林凤祥不幸腋下中箭,深及大股,重创排泄系统,从此卧床养伤。
林凤祥伤势严重,创口在上,内伤在下,引发炎症,无法排泄,万分痛苦,数次以头撞墙,想结果自己的性命。
恒言,好汉就怕病来磨,虽然是伤不是病,一样让英雄痛不欲生。
军医是天国御医黄益芸弟子,会用白药止血、榾叶接骨、巴豆通便,其他就是临床发挥了,不过这水平当军医是足够了!
这黄军医见林大帅疗后仍痛苦不堪,即叫林凤祥家属子女悉数前来床前陪护一阵,以改善心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算告过别了。
但是,亲人见面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增添不小痛苦,林凤祥仍然痛不欲生,频频寻死觅活。
他要不是北伐军统帅,黄军医早就给他安乐死了!
正因为是大家的主心骨,不能死,死了也不能发丧,必须抢救到底,结果黄军医穷极无聊,想得个妙招——
从牌尾营挑来一排童子,训练他们专给林凤祥吸尿通屎,收效巨大,林凤祥才转危为安,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