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太平天军的组建编成,也是残酷已极,触目惊心的,全家钱财上交,成员打散,父子编入阵营,妻女编入后营,一家人别说一桌吃饭,连面都难得一见。
用冯洪天地二王的话说,“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
看似当今的大爱无疆,实则当时已再惨不过。
不管男女老少,都实行严格的军事训练——
阵营每人都要跑狗、追马,后营每人都要跑圈、负重,当然十岁以下男女童子一律免除。
就这样的训练内容,每天都要重复n次,每次都要单独过关,过不了关的给两次补考机会。
实在过不了关,就要降为童子营。
每天都有相当多的男女老少过不了关,在铺上偷偷抹泪,还幸亏两广妇女都不裹小脚,否则就没有后营了。
后营即女营,照样分编为——年轻红灯照,年长青灯照,都天天训练,脚是越练越大,脸是越练越黑!
所以,太平天国还没开始,就不是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者,也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人,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深刻革命。
这与历史上绝大多数的农民起义都不同,在上下五千年的光荣起义史上也别具一格!
历史上普通的农民起义,大多是调皮捣蛋的家伙被家里赶出去——
闯江湖,称兄道弟,两肋插刀;
上梁山,替天行道,爱招不招。
成了就作威作福当大爷,败了就收藏钱财,隐名埋姓,只当啥都没有。
这太平天军,可是全家老少,啥人都有,为什么不是一个个跑出去,在江湖中结义,在龙兴宝地上修炼?
前面已说过了,天军的构成,主要是前朝遗民到两广,与土人抢地有关系——
虽然桂平县金田村韦正父子抢地成了大名鼎鼎的牛人,但大范围内客籍人,不论尚地会还是天地会,广马还是水马,都已处于劣势。
因为土人毕竟人多,还有地籍,得到了官府官军的支持,周边贵县的“来土之争”,客籍人大有被赶尽杀绝之势!
上节说洪天王秘密团方,贵县亲表哥黄盛均只带了120人赶到金田,算是为洪天王挣了点面子,一个广东人来到广西,不容易!
其实,冯洪二人这次入桂第一站也是他家,亲表哥黄盛均想法不同,要洪天王、冯地王率先发兵——支持他抢地!
因为,当时贵县来土之争已起,双方都在大肆拉人,准备械斗,一仗定胜负!
来即客义,黄盛均当时拉有上千人占上风。
“抢地抢地,就知道抢地!”表弟洪秀全感叹。
“客家不抢地,喝西北风当饭吗?”表哥黄盛均奇怪。
冯洪二人八字还没一撇,没答应,算是人各有志,直到遇上韦昌辉这好客土人,方才落脚,不再风来雨去了!
遇到杨氏兄妹,才又有了信心,看到了力量!
而且,杨氏兄妹,当然含萧朝贵在内,所谓的紫荆山区2500人,基本力量也是邻县平南抢地失败的客籍人。
杨氏兄妹在团方过程中,也一直通过萧朝贵表演天兄下凡,严禁天军介入当地的抢地械斗,哪怕是爹娘老子都不准。
“妖孽啊,这个妖孽那个妖孽,就他两兄妹不妖孽!”杨氏兄妹都被抢地的客籍人骂得不行。
“小不忍则乱大谋,骂吧骂吧!”
兄妹俩就这德行,抢地不插手,斗败就收容,所以杨氏队伍就这样滚雪球起来的,还跟冯洪二王说,这些都是当面跟着先生你在紫荆山里烧炭的会众,都十分想念您!
所以,冯洪二人自然亲近杨氏兄妹,疏远了自己的亲表哥黄盛均。
到团方时,黄盛均正被土人追杀得无地可遁,只好投表弟天王,寻条活路。
有专家说,如果不是争地失败的客籍人争相投靠,拜上帝会本身就平在山冯云山千儿八百的,怎么起义?
就是天兵天将,三头六臂也不行的!
有理,哪怕个个是天父下凡都是做梦。
没有力量,无基本群众,要起义,试试?
话说,一两万人聚集到金田村,虽然财物上交,男女分营,还没开战就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天天练兵!
金田村地势平洋,十里外才有林木山丘,阵营跑狗追马都在那,体力消耗极大,饭量也猛增!
团方时节正是青黄不接时期,金田村大户韦昌辉家再大户,首富,天天收银子,也开始扛不住消耗了!
韦元蚧跟儿子抱怨说,“一个个就知道打打杀杀,人都是要吃饭睡觉的呀,交那么点点钱,吃住这么久!”
韦昌辉当初没料到,每天要消耗八大仓谷米,还有酒肉素菜不计其数,便向洪天王报告。
“韦人王,没几天的,快了!”天地二王也只有好言劝慰。
再指派几百散投人员归韦昌辉指挥,协助后勤采购、做饭、号房工作。
韦家老少才没意见了!
天地二王其实也在考虑,如何解决越来越多的会众食宿问题。
熬到七月下旬,新米出来没几天,8月31日,没想到平南县山人村巨富胡以晃,亲自来到桂平县金田村——
恭请冯洪二人到他家去吃住,传教,那儿也有上千会众天天在盼望天地二王前去布道。
团方期间,大家本来都往金田赶,胡以晃却反其道而行,还从金田往外拉人!
啥意思嘛?
原来,大名鼎鼎的胡以晃,出身江西世家,但搬到广西后中道衰落,因参加武举考试,最后一关用力过猛,还拉伤了右胳膊。
这次因为凌十八那边迟迟未能赶到,就没多少人马可团方的,便想了个倒栽葱法,把天地二王接到自己那边去!
胡以晃参加拜上帝会,介绍人是萧朝贵,也就是杨氏兄妹的人。
想起来没谱的事,没想到竟然十分顺利,正好解了金田村内的燃眉之急。
其实是,杨秀清的特意安排,叫胡以晃借口金田村人多口杂,动作太大,
让天地二王暂时出去避一避。
冯洪二人一听甚为有理,也就跟着胡以晃去了山人村,为掩人耳目,说是出差几天。
金田这边就全权委托给了杨氏兄妹和韦正父子,一前一后,商量着办。
没想到,二人互不相伦,结下了梁子——
韦昌辉认为,既然天地二王出差,就应该人王做主,也就是自己说了算,可是杨氏兄妹只让人王管采购,做接待。
分营、训练,都亲自主持,不让人王插手。
人王韦昌辉是大户人家作派,根本没把这俩穷兄妹放在眼里,认为又无战斗,天天训练只是消耗粮食而已。
杨氏兄妹出身低微,但对冯洪二人出差甚是明白,只得借口说,“这些都是冯洪二先生走时交代的,不能停,没办法。”
人王韦昌辉地位本来就高,认识冯洪在先,觉得杨氏兄妹目中无人,一手遮天。
恰洪大全独自一人前来团方,刚从桂林到得金田不久,因追狗成绩不及格,被拨给人王搞后勤,每天参加劳动——挑水。
这天,洪大全正瞅得个空子,去拜访村佬韦人王,在堂外即听得人王正大发牢骚气,用土话破口大骂杨氏兄妹——目无领导,自以为是——
练兵练兵,每天就特么的骑马遛狗,多吃多占,一人领三分口粮。
…………
恰洪大全兵书满腹,还要补考追狗,不禁心情郁闷,腹诽杨秀清有勇无谋,尽是瞎来。
洪大全赶紧自报有客人到,得请入堂,自报家门后,即好言劝慰韦昌辉。
“韦兄雅量,肚里撑船,额上跑马,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洪大全是读书人,出口成章,气象不凡,而人王家境富裕,就读不来书,又好结交,如今团方正要人帮。
二人勉强客套了一通,便找到了共同诉求,一起骂杨氏兄妹解气。
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给人王很好印象,自此引为知己至交。
当场免了洪大全的担水劳动。
这在天军内部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连妇女儿童都要干重体力活,洪大全一个堂堂大男子汉,岂可独免?
补考追狗,洪大全自认可以过关了,因为到百米线上只落后狗尾巴20米不到,对个中过秀才举人的读书人来说确实太不容易了!
没想到杨秀清还是没有给他过关,“洪大哥,还要加油额!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然满肚子兵法都出不来的!”
“杨老弟——四肢发达,必,必,必然头脑简,简,单,还望,高抬贵手!”洪大全有气无力,累得直喘气,双手抱拳道。
“打仗这事,唯快不破,洪大哥还是加油吧,看别人都撵马飞了!”
“……”洪大全欲言又止,不禁甩手而去,从此再不理睬杨秀清,只同人王村佬韦昌辉过从了。
“洪大哥饱读诗文,文武全才,干么要追狗!”人王认为洪大哥是个人才,“你就在我这帮帮忙,别上山了,教教我手下这些农民,各种场合上的礼仪,文的如何,武的如何,如何?”
“那感情好呀!”洪大全已经老大不小,正求之不得呢。
所以,天军各部中,韦昌辉部礼仪最好,都是这洪大全教的。
不两天,韦昌辉说,“洪大哥,我看你这军礼简洁使用,不如你先回去拉队伍,自己说了算,就不用跑狗追马了!”
“吃的咋办?”洪大全疑惑道。
“小事一桩,都包在小弟身上。”人王大话出口,又神秘小声道,“趁现在还出得去,要抓紧动身哦。”
“是,到时还来帮贤弟分忧!”洪大全就此告别金田村,会湘南拉队伍去了。
后来,在永安县城,洪大全真带了老婆两姊妹的一支天地会队伍再次来投。
原人王韦昌辉此时已成北王,把他直接引荐给了洪天王,洪天王对秀才举人啥的,另有一套,并不像人王韦昌辉那样认可洪大全是个人才。
只是与洪天王拜了个把,空得个长兄名头,落得个孤家寡人、孤掌难鸣境地,听令于宰相秦日纲,部队则被划归西王萧朝贵整编。
如果在金田的时候,不离开人王韦昌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