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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9章 夜渡大抢运

26日入夜,厦门城内人头攒动,一片慌乱。

自中军参将陈胜元进城以后,已把各城门和路口严密封锁,只准出不准进,只准过不准看——

大队人马正在抢运东西出城,和时间赛跑。

督道府衙的财产可谓不少,尤其是颜伯焘上任闽浙总督以来就一直驻扎在此,侯官福州只是路过打了个招呼而已。

自下午败退回城痛哭一场后,颜总督是真哭醒了,不再留恋那些大半年来苦心经营的头等大事——

怎么击退英军、守住厦门、追赶两江先进人物裕谦大人,现在只是牵挂六个月的这些东西,绝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他要坚壁清野,转移外线,撤退到对岸同安县去,和敌人周旋到底,就算是敌人占领了厦门岛,也没那么多吃的,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走!

到时他再回来,为了将来的胜利,他现在得坚决的走!

他立即派人出城到内港码头通知:全部师船转移去西北角的高崎水面,等候大人过渡。

自己立即组织人马装运仓库财产。

因为修造师船,他采集了一批上等木材,让能工巧匠们加工成了空心原木,现在全都用来装官银、金银、玉器、文物、字画,总之财宝。

为之还购置了一批专门装运的大车、挑担,仍然不够用,立即着人在城内现办。

就在颜总督有条不紊现场指挥的时候,通知师船的亲兵大汗淋漓的回来了——

“大人,不好了,师船都被敌人掳走了!”

“什么?”颜总督急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常言:七十二行,搬家为王,打仗其实是最痛快的,颜总督觉得打仗都不是事,要不是被几个武人强行架离岗位,胜负还不一定这样呢!

可是,现在他被这搬家搞得急火攻心,没话可说,在原地直打转!

“这样吧,大人,我现在就派人去同安抓船过来接您,来得及。”

中军参将陈胜元主动请缨,勇挑重担。

“好样的,老陈,多搞点船来,叫他们在高崎等候,注意保密就是了。”

颜总督顿时舒心下来嘱托道。

“大人放心,我让卫队去办!”

陈参将卫队全是他的同安小老乡,队长得令马上向后转,率队跑步前进,就北水道那小河沟——小意思啦……

颜总督刚解决一事,又转头问——

“这边还要多久?”

“个把时辰。”亲兵头儿回答。

“办箩筐的回来了没有?”颜总督催问。

“没有,才出去不久。”

“大人,您坐下喝茶吧,这交给我好了!”

陈参将又道,叫来个自己的亲兵,“小林,你领大人去大堂坐坐,给泡壶茶喝。”

“也好,老陈,这就拜托你了!”

颜伯焘于是回堂饮茶去了……

黄昏时分,所有的督府财产才装箱、分担完毕,连挑带抬近3000副。

“叫扛木头的进来,两人一根,现在就出发!”

陈参将将自己的直属部队变成了圆木搬运工,副将负责押运。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卫兵小林关心道。

“咱们早着呢!吃了晚饭再说。”

中军参将陈胜元自进城后,一刻不停的忙到现在,“你在这看着,我去一下。”

陈胜元来到堂上汇报装运工作,颜总督喝了一肚子茶水,更觉饥饿难耐,便带着他在总督府食堂一起吃晚饭。

自从鸦片战争以来,闽浙总督都亲自驻扎厦门岛,家属都留在侯官福州督府。

两城比较而言,闽江出口的侯官福州要安全得多,这是邓廷桢闯出来的前线和后方格局,被颜伯焘完全继承下来,并加以强化发展。

但是,厦门战事至此已无悬念,败局已定,颜伯焘已经丧失了作战勇气,没有了斗志,以及在大爷面前坚持力战的所有依据。

接下来的,只有逃命,苟全性命于乱世,还有就是如何替自己出逃辩护,躲避战败责任。

现在心里则在琢磨,如何将这些财物一件不落的抢运出去,就非常完美了!

文官在战场上,像颜总督这样就已经不错了,痛哭一场后,神智还算清醒,记得抢运财物。

但要亲自完成这一壮举,就力不从心了,在餐桌上颜总督将自己连人带物都全权委托给了参将陈胜元,还倒过来亲自敬了他一杯酒。

“大人尽管放心,厦门个弹丸之地,我保证您随便出去。”陈胜元参将自信满满,根本不把撤退当回事情。

因为他就是本地人,不是厦门人,而是同安人,也许厦门在外面人看来跟牛叉,但在同安人眼里就是惯坏了的儿子而已。

这也再次说明了文武大员在战场上的不同表现,可以说从现在起,已经没有颜总督个人的什么事了!

只要跟着陈胜元走就是!

而且,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他个人安全出离厦门岛,与还未结束的厦门岛战役完全没关系了。

吃完最后一次晚餐,已是天色尽黑,陈胜元领着颜总督一行出来,开始抢运行动。

“小林,传令叫南门和北门部队进来,把东西都挑走!”陈参将下令。

抢运行动,正式开始了——

一时间,南北门部队撤退一空,分队进了总督府后全部变成了挑夫,各位把总负责押运,到高崎江边会合。

颜伯焘见家产已经全部上路了,便率自己的卫队跟着出发。

还没走出大门,陈参将偷偷说道,“大人,咱们最好另走一边,人货分过,如何?”

“说来听听嘛。”

颜总督有些担心流失货物。

“我在高崎左边小路上留了几条船,咱们去那过江,到对岸同安接货物就可以了。”陈参将道。

“好吧,你上个向导,我让他们转弯就是!”

颜总督觉得不错,临时改变了主意。

“小林,你和队长上前头去带路,走小路。”

陈参将给亲兵下令道。

“是。”小林便和卫队长跑到前面去了。

这陈胜元仍居中,随在颜伯焘身边护驾。

这条小路,厦门人大部分都不知道,只有同安人才知道,尽管东南西三边都被英军占领了,但一路上端的是顺风顺水,波澜不惊,不消一时辰就到了北水道江边。

“啪——啪——”

向导小林在野渡口拍了两巴掌,然后张耳细听——

“啪——啪——啪——”

顿时岬角边回了三巴掌——随即出来一绺子小船,竟然有10艘之多。

颜总督卫队上百人,竟然挤吧挤吧一次渡完,其中颜总督的轿子还单独占了只小船。

夜晚退潮,北水道本来就不宽,没半小时颜伯焘就到了对岸——同安县境,高兴得直夸陈胜元能干!

“大人过奖了,您到我们同安,是我们同安人民的光荣!”

陈胜元参将的口才也是一流,虽然下午的仗打得不怎么样,尽随着颜伯焘转了,没想到这夜晚的偷渡,竟然在英军眼皮子底下进行得如此这般漂亮,顺利得不敢想象。

而高崎大路上,刘巡道、窦提督的各路人马汇集一处,北水道渡船少,加上二人私藏的师船也不到10艘——

所有走大道的人货混杂,不得不等待来回摆渡,反复装运、卸载,这速度就令人心焦了。

仅颜总督的行李担子就3000担,还有上百根大圆木,虽然白天大家在战场上同生死,共患难,但在这搬家跑命关头,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各顾各未必都运得过去!

虽然颜总督官大,但毕竟不在现场,那么多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这两位大人先到的就是不肯让船、借船过渡,只顾拉自家的东西。

这两家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得几艘船来回七八趟。

一时间,颜总督的行李竟过不了江,幸亏陈胜元卫队长派人先行搭船过江,去到对岸同安找老乡另想办法。

这个顺水人情,刘巡道、窦提督最终还是愿意给的,毕竟一两个人占不了什么地方,只要不占用两人的船还好说话。

先行过江的卫士,就是对岸边上的人,在对岸连请带借,抢得30多只同安老乡渔船赶到,终于在午夜时分开始抢渡北水道。

押运的把总,因担心英军发现追击,已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都丧失信心了。

对岸同安渔船一到,便不由分说挑担上船,下令“快开,快开”,船夫不敢不听,就将把总一人一担渡了过去,终算脱离了厦门苦海!

其他的3000担、上百根原木,以及挑夫人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十几二十趟连轴抢运,加上后半夜潮水开涨,江面是越来越宽,直到天色大亮才抢运完毕。

渔民、船夫,个个老乡累成了狗!

此时,太阳已升起数竿高了。

东山上的英军已开始进攻厦门城,只是他们不知道城里的大员们都在数十里外亡命偷渡呢,要不然直接海陆对进过来,战果就更大更直接了!

光缴获就不得了,起码半个福建的官方财产会尽入囊中!

这晚的偷渡抢运,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终于还是在颜总督、刘巡道、窦提督几个大人中间造成了难以挽回的隔阂分歧,此事后面再说。

所以,在战场上还好说,在钱财利益面前就难说了,什么都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