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世人都认为钱是印出来的,白条就是白条,上面没字,在下认同前者,不认同后者。
白条不是白纸,上面有字,如曾大帅写给左大舅子的白条——今借到,陶大舅家存粮两万斤整,待日后平定毛贼后奉还。此据。省团防局,戳,咸丰二年腊月十八日。
当然,到1854年,曾大帅已成全国先进人物,全军榜样,还是未还陶大舅家的存粮,因为长毛还没平定,平定后就曾大帅言出必行的道行,归还是没问题的。
何况后来曾大帅和左高参成了同事、战友,这事就不足挂齿了!
可见,没钱打白条也能打仗,恒言天无绝人之路,不是打死就是饿死,万一呢,不就搞发了吗?
但是,这仗却越打越大,军费高企,大钱都不管用了,大兵个个腰缠万贯还打不打仗了?
大爷对此是束手无策,摇头叹息,六部也再无妙计。
不懂战争本质的人玩战争,就是大爷这结果,开始大方,中间倒贴,末了当底裤。
还记得,大爷上来时的理直气壮和对赛尚阿钦差的慷慨大方吧?每月70万两的速率,调兵调饷都还亲力亲为,自觉可以的。
为什么大爷1854年就开不起军费了?因为户部没钱,入不敷出,已见底了!
鉴于现代人的金融知识,在下就不啰嗦清朝币制和财政来源了,为何外强中干,这么不扛打?
要是叫在下说来,就是娘的个个吃皇粮,把大爷吃光了,还骂大爷无能,就这德行。
战区钦差、各省督抚用兵急迫,打仗要紧,趁机建议大爷,加抽丁亩、捐款、捐官,共赴国难,大爷是一律照准,其实就是撒手不管了。
因此,战区各省各行其是,加抽劝捐、卖官鬻爵,蔚然成风,军费也有了着落。这招对官场来说,是无师自通的,不屑说。
但是,还是得总结一下,1854年左右战区各省的不同做法——
1、湖南整顿田赋,只是改提留“中饱”为上缴“公费”,并未加抽,算是减轻了农民负担。
方案制定人:左宗棠;
方案批准人:骆炳章。
三年后,湖北巡抚胡林翼照搬此整顿田赋法。
2、四川按粮津贴法、随粮捐输法,即按口粮额度加征同额津贴,等于翻番,还是不够就随粮硬性摊派。
3、苏北亩捐法,每亩加捐20文80文,是标准的加抽,后扩至苏南、安徽,数额不一,有亩捐400文或谷两斗。
4、广东沙田捐,沿海泥沙冲积成的新土地,亩加银二钱。
5、漕粮折色,即原漕粮因天国阻断的安徽、江西、湖南、湖北、河南五省粮户,折成白银,每石折13两。
除1之外,均为加抽土地税,全都多收不少,但1为湘军省直办,是军阀作风,实际摆脱了各府县州的控制。
别说平头百姓怕军队,就是官家也惹不起军队,没处说理去。
曾大帅当初就挤占地方官府权益,现在更是拔地而起,当空接龙,还美名远扬。
帝都在直隶省中,没地,或曰大爷家的,没法征,但商户、大户多,便直接劝捐,导致商户纷纷关门停业。
1853年北伐军入直,帝都震动,户部尚书孙瑞珍、著名官二代,前两江总督、体仁阁大学士孙玉庭儿子,被六部会议认定为大户,派捐3万元。
孙尚书本身就是管官银的,急得站起来赌咒,“我家全部资产就7万元,谁撒谎就是乌龟王八蛋。”
“不还有7万吗?”议长是内部大臣壁昌,“是为祖国做贡献,带个头,又不是卖命献身。”
骂娘都没用,还得捐,第二年便向大爷告病休致。自此,做官被认为是亏本生意,不再是光宗耀祖的威风事业。
曾大帅不拿大爷一分钱,都打了两年仗,还胜多负少,可见不拿大爷钱,也是可以打胜仗的。
当然,对自己人、体制官员不能都要求是这曾大帅,抱定老茶友不放松,为些个浮名虚言就使出浑身解数,投水也在所不辞。
再说卖官鬻爵,大清国捐官创例于康熙朝,冕大爷在鸦片战争中也干过此事,还实授,每年都要接见捐班,但评价极低。
冕大爷私下评说,“捐班我总不放心,彼等将本求利,其心可知;科班未必无不肖,究竟礼义廉耻之心犹在,一拨便转。”
1841年,冕大爷卖个秀才,要银100两;
1857年,咸大爷卖个秀才,要银仅17两,啥都没有,就套衣冠。
连知县虚衔,都是满大街走的,秀才算个毛线。
各种捐款开始还劝捐、自愿,马上就勒捐逼捐了,天朝上下,官匪一家,不堪入目。这就是,道学家咸大爷的劫数,无法无天。
到1855年初,战区各省风靡收取厘金,既强制又稳定,逐渐取代了上述各种勒捐逼捐名目。
就是南昌困龙曾国藩,也不揣冒昧,又挣扎着向大爷报批成立江西省厘金局,也就是伸手讨要江西巡抚一职了!
曾大帅已经创立了非法武装湘军,又腆颜收起人家江西的厘金来。
厘金是什么东东?当然现代人都懂的,就是与土地没有直接关系的商业营业税,但当时确实没几人明白的。
因为重农抑商的优良传统,全国实在没什么成规模的商业,也就几个丧失了土地的三无人员、低端人口赖以生存的营生。
厘金是怎么来的?可能是从广州十三行偷师学艺来的,有具体的人证。
这人名叫钱江,字东平,在鸦片战争中到过广州,与林大人有过往来,写过爱国主义文章《全粤义士义民公檄》,因妨碍和局被逮,发配新疆,赦回后当了北漂。
在帝都做讲师,摇舌发财致富有秘方,无奈背景不行,效果不大,卒投靠刑部侍郎雷以諴混饭度日。
1853年9月,三岔镇大战前夕,大军云集,琦善大人为之火急火燎,在江北大营已经病倒。
雷以諴奉命赶赴扬州,帮办军务,雷侍郎并不善搏杀,主要是筹集军费。
钱江不是摇舌会发财致富吗?
这不就天降大任于斯人了!
所以心诚则灵,所有理想都会实现,钱江还真没白吃白喝雷侍郎的。
江北大营在扬州,钱江一看风水二看人气,当即有了主意,要了水师两艘小炮艇,已淘汰报废的那种米船,带上两个经办人坐了上去。
开到有名的产粮区里下,停在里下河上不走了——设卡子,抽米税,两岸集市稠密。
说到这,您就明白了,效果不错。
过两天,雷侍郎亲自出马,在仙女庙、邵伯、宜陵、张网沟等集镇上轮流收厘金。
只收大米厘金,河上收的,叫行厘;集上收的,叫坐厘,不收其他行的。
厘金标准,每石50文,半年下来共得2万串,全面就该是4万串。
这只是扬州里下河两岸几个集镇的厘金收入,雷以諴兴奋不已,可惜金厘应用家、大能人钱江,因大获成功,功盖过主,骄傲自满,不到年底就被主子雷以諴拉出去开片了。
雷以諴卸磨杀驴,于1854年4月正式报批大爷,咸大爷没任何想法,没表扬他,也没为难他,画圈就是。
但是愁米下锅的人多的是,纷纷前来取经,这样就在各省推广开了。
1855年以后的军费开支,就全靠厘金支撑了,每军每省都有自己的账本,每年每军约收厘金一百几十万元,全国估算为每年35亿元。
加抽、捐款、捐官,还经过户部手续,厘金就完全不缴了,只是按年度报备户部以销账,还都是缩小了的数字。
有奶便是娘,没奶就是咸大爷了!
玺纲大师说,作为战时军费的厘金,在中国竟然实行了77年之久,18531930,不禁有些怀疑他的数学水平。
本章尽管写得拉拉杂杂,挂一漏万,还是要特别鸣谢茅海建前辈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