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的声音很细很轻,却不似女子那样轻柔,略有些男子的低沉,却又不似平常男人那样的刚硬,听起来反倒是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他弯下腰来的时候,离姬九容的距离很近。近在咫尺似的距离,让两个人有了面对面的机会,姬九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这位传闻中在公众最是得宠的公公。这一瞬间,姬九容的脑海里飞快的涌上了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和记载。
黄公公的本命叫黄敬,生年不详,只知道是江浙一带的人士,年幼离家被人贩子带到盛京城里来,先后卖给了几户有钱的人家做奴才,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竟然进了宫,更是入了皇帝爷的眼,便净了身,从此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这一伺候就是二十几年。
都说伴君如伴虎,当今圣上又是一位疑心病深重的人,这些年来,他身边多少内侍,侍卫,嫔妃,甚至是最亲近的兄弟手足,都陆续相继离世,或者贬谪至偏远之地,唯有这位黄敬公公始终如一的待在皇帝的身边,二十余年从未犯过错事,亦从未受过皇帝责骂,堪称是传奇了。
或许是姬九容打量着他的时间太久了,黄敬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直起身子,扬声道,“姬姑娘,陛下的旨意您都听明白了,随奴才走一趟吧。”
陛下的圣旨……姬九容眼眸低垂着,在心里略略琢磨了一遍刚才听见的圣旨上的内容,浮起一抹笑。
本来是平和无波的平凡脸孔,伴随着这一抹笑,却有一瞬间让人惊讶的惊艳之感,不是外表的那种美貌,而是……有内外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连黄敬都不由自主的呆了一呆。
总觉得这样的一瞬间,他似乎有些印象。
“公公,陛下的旨意我已经都听明白了,可是也是去进宫面圣嘛不是,您好歹得容我洗洗漱漱吧,我这幅样子如何进宫呀?”姬九容说的十分诚恳,也却是句句在理,让黄敬也不好再说什么其他的。
等她走回卧房,纳兰铮从门后面嗖的一下窜了出来,跳到她面前。把姬九容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问他,“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纳兰铮拉着她往内间里走,一边小声问道,“你先别管我从哪里冒出来,我先问你,那圣旨上写的什么?”他的眼睛落在姬九容的手上那捧金黄色的东西上。
姬九容笑了下,“昨天不是公主一直吐嘛!陛下让你来找我了是不是?可咱俩谁都没进宫啊,这不,陛下召我进宫,去给公主瞧病。”
“咱俩没进宫那是因为我给皇上奏报说你走失了,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在这儿和我说话,早就被当做欺君之罪抓起来了好吗?”纳兰铮把眼睛都快瞪圆了,就没见过这么官迷心窍的家伙,听说皇上召见,眼睛都快要笑出花来了。
“可我昨天分明没有走失呀,所以欺君之罪这锅我可不背,要说欺君那也是你。”姬九容手指一翻,指着纳兰铮的鼻子说。
纳兰铮被她气的只差翻白眼,连连抖手,“行行行,都是我多管闲事了好吧,你当真要进宫?”
“皇上的谕旨都在手上了,你还能让我现在说不去吗?”姬九容点了点手上的圣旨。说着,走到梳妆台前,淡定的拿起梳子给自己梳头发。
纳兰铮摇了摇头,“七哥就让你这么一个人住着,连个侍女都没配给你吗?”
姬九容从镜子里看他,“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总是拦着我不让我进宫?难道你不想让你的皇妹早点好起来吗?”
纳兰铮脸色一动,又往前凑了几步,在姬九容身后低声说道,“这话我只给你一个人说,你可记好了,无论谁给你多么大的好处,你都要推脱说公主的病你不会治。”
姬九容点点头,手上已经利落的编了三股发,丝丝缕缕的黑发从她的手指缝间穿过,散发着动人的淡淡香气。“我知道了。皇家的事儿我自然要听你的,谁让你是十一殿下呢。”说着,还不忘朝他眨眨眼。
一番收拾停当之后,纳兰铮眼睁睁的看着姬九容坐上了黄敬的大轿子。待她走了,廉平从外面走进来,恭敬地说,“您不必担心,殿下早已经准备好了,肯定能保证姬姑娘万无一失的。”
纳兰铮看了廉平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我从来只相信真心换真心,七哥如此对她,早晚要有后悔的时候。”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纳兰臻手把空尊,把玩着这一盏琉璃酒盏,通透如玉的质地,薄如蝉翼的厚度,能够完美的透过太阳的光亮。
他身后,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子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手前拥着暖被,露在外面的一截胳膊如同白玉藕般,手腕上掏着一只碧绿的玉镯,托着腮,似乎还沉浸在半梦半醉之间,摇着头问道,“殿下怎的如此早便起来了?不再歇一歇了?”
纳兰臻头也没回,尽管背后美人如玉,声音也如此甜糯,但他的面上还是那么一副平静淡然的表情,和平日里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
眼望着一轮红日缓缓从天边越来越大,一点点透出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纳兰臻又倒了杯酒,轻声道,“素云,你可相信这世上有宿命一说?”
背后的美人素云不懂他的意思,只好沉默。
纳兰臻也不以为意,看那杯中琼浆如琥珀,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宿命既是无论是谁都躲不开的,逃不掉的……命。”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它自己的命,贵如公主也到底是难逃一个命运二字。
他已经在此站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估计现在黄敬的轿子已经将那女人抬走了吧?一切都在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走,但是纳兰臻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似乎这么做并不符合他的心意似的。
剔羽般的浓眉邪邪一动,再饮毕一盏酒,仿佛喉头一动便能饮下所有的意乱情迷。
“绿耳。”他忽然抛出手中的琉璃盏,看它在空中翻了个滚儿,再伸手接住,就着一手便将床上那位姑娘看傻了眼。
绿耳几乎是未等他话音落下,便出现在了房间门口,仿佛这个机灵的孩子一夜未眠一般。
“爷,您醒啦。”绿耳似乎永远都这么稳当,即便是对着纳兰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慌乱和紧张。
“回去吧。”纳兰臻终于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绿耳撇了下嘴,弯下腰,“是,爷,这就安排您的轿子。”
第26章晋王爷真·腹黑4
黄敬的轿子很大,大到让姬九容和他两个人一起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能东西两头一边一个,就算伸直了腿,也不会彼此碰到对方。
在这么宽敞暖和的大轿子里,姬九容刚刚退下去的瞌睡虫又涌了上来。一路平坦大道,轿子走的很轻松,等到姬九容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时候,轿子早已经停了多时了。
黄敬看了她一眼,收回自己的手。
姬九容不太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睡眼惺忪的看了看黄敬。
黄敬似乎对她并不十分陌生,见她如此大大咧咧的用袖子摸口水的样子,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一个帕子递给她。
姬九容讶异的看着这方绣工整齐的帕子,上面只有一株花,样式十分简单,但是做功十分精美考究,她拿着这帕子,一股清凉润滑的感觉从手掌心里传来,她一挑眉,“敢问公公,这料子是什么料子?摸起来真真舒服。”
“姬姑娘真识货,我们公公的帕子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您可得妥帖收着。”过来替她掀开轿帘的凌厉小太监笑嘻嘻的说着。
“黄公公,您是要把帕子送我吗?”姬九容惊讶的连声音都提了几分。
清晨的宫门外,虽然人不算多,但是大多数都在安安静静的等候着,没有人说话,故而十分安静,姬九容这一嗓子,所有人几乎全都听见了。
黄敬眉头一皱,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笑脸。
“姑娘喜欢,拿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