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媚娘?”纳兰臻放下手上的信报,白纸上的自己很浓,铁画银钩一般的冷硬,显示出写字的人,仿佛有一个可钢铁般冷硬的心。信纸上的文字很精简,内容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似乎就已经说完了这个叫做雪媚娘的女人的苦情且短命的一生。
红栌靠在营帐的帘门旁边,拨开帘帐的一角,仰头看着天空的星星,西山的天,真的比京都里高的太多,空旷的太多,也同时寂寞的太多。
不知道在这么寂寞的一个冬天的夜晚,姬姑娘在做什么呢?
姬姑娘真是可怜啊,被一个神经病疯女人抓走了,此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红栌刚刚把头放在窗子旁边一点点,就感觉一股北风寒意刺骨的冲到了他的脸颊上,像是一把把小刀子,割的他皮肉生疼,红栌赶紧把帘子放下,感觉自己再这样多吹一会儿的话,就会把面皮生生的刮掉一层一样。
这么冷的天儿,姬姑娘有没有穿的暖和啊,那个疯女人把她带走的时候,她好像穿的就是一件单衣。
“红栌。”营帐里传出来纳兰臻的声音。
红栌哎了一声,站起身小跑了进去。纳兰臻把自己身上的呢子披肩裹紧了几分,随手递出来一张信纸,“去查清楚这个雪媚娘的人。”
红栌拿过纸仔细瞧了瞧,“殿下,这上面不是有这个女人的资料吗?”
“您看,这不就是嘛。”红栌一脸认真地指着那张纸上的字,戳着给纳兰臻看。
纳兰臻看着红栌脸上明显的不满情绪。
“你那么想她,等她回来,我就把你送给她,你看怎样啊?”纳兰臻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让红栌听的清清楚楚。
红栌呆了一刻,便立刻哭倒在地上,双手抱住了纳兰臻的那双修长的小腿。
“殿下啊,殿下!您现在是嫌弃红栌呆蠢愚笨了吗?”
“你先起来。”
“不!”这么一说,红栌抱的大腿就更紧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如丧考妣,“殿下,红栌从六岁时就跟着您,鞍前马后十二年零八个月了呀!就算奴才愚笨,没有将主子伺候的周导体贴,但也好歹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奴才是粗心大意了点,但是奴才以后会努力让自己细一点儿的,虽然姬姑娘说过男人不要说自己细,但是奴才……哇!”
红栌说到了最后,竟然泣不成声,连一句话都说不下去了。大把的眼泪摸在了纳兰臻的裤子上,那双抹着鼻涕的小手向着他身上的那件昂贵的披肩而去,但被纳兰臻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阻止了红栌即将对披肩要造成的巨大损伤。
“殿下……出什么事了吗?”梁星墨急急忙忙的带着几个侍卫一起一拥而入,手中都拿着兵器,很快就占据了整个帐篷的角落。梁星墨甚至还扫过了一圈门口的那道厚重的帷幕。但是都一无所获,根本没有什么刺客,也没什么异样。
“这……”梁星墨看了一眼赖在地上不起来的红栌,有些尴尬。难道七殿下还有这么个嗜好,让下属跪在地上……嗯……
“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纳兰臻看了一眼红栌,那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冷冽如刀。让红栌那颗撒泼的心,顿时收了回去,颤巍巍的在冰块似的目光中,把手送了开。纳兰臻坦然的收回了自己的腿,坐的更舒坦了。
梁星墨低着头,“是。”他说着朝周围的侍卫们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撤退。
“慢着。”纳兰臻从榻上微微欠了个身。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么?”梁星墨回转身,等着纳兰臻的话。
“去看看小铮。”纳兰臻说的很是随意,仿佛让梁星墨去看的不过是个阿猫阿狗罢了。“四个时辰过去了,该让他吃药了。”
梁星墨脸上露出了些奇怪的表情,但还是站直了身子,“是,殿下。”
纳兰铮的帐篷里,安安静静,仿佛没有活人气息。
帘帐挑起,红栌端着药碗悄悄的探进头来,帐篷里竟然也没比外面暖和多少。红栌拧着眉头走进,没走几步,脚底下碰到一个金属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是啥啊!”红栌惊的大叫,手中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待他低头去看,发现是屋内放置的取暖用的火盆。难怪帐篷内这么冷,原来是火盆不知何时已经被踢翻,火早就灭成一滩灰烬。红栌看着心里也是一冷,想起从前十一殿下如何风光肆意,现在只是因为殿下对他的态度稍稍有些微妙,收下的人们便开始做贱,真是……
红栌叹了口气,又朝着床的位置走了几步,生怕吵着熟睡的人,“十一殿下,十一殿下?您醒着呢吗?我给您……”
咣当。
托盘掉在地上。
红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床上那个原本应该老老实实躺着的男人,是怎么在眨眼之间从床上跳起来,又是如何,将手中的烛台蜡扦抵在了他的脖颈上的。
“别动。”
就算他不说,红栌也早就吓破了胆,根本一动不敢动。勉强咽了下口水,红栌感觉自己头皮都麻了,“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纳兰铮虚弱但异常坚定的声音在他后背响起。
“她在哪儿?”
“不知道啊。”
“别说谎。”
“我没有。”
“殿下的人找了很久,没有跟上那个红衣女疯子。”红栌说的有点委屈,他是真不知道嘛,殿下又没说。
“方向?”
“往更西边飞走啦。”
“西边……”纳兰铮快速在脑子里搜刮一遍,周遭的地形,防务营张本来就是在西山,如若再往西边走的话,那就是断情崖。
“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哦。”红栌乖巧的回答,顺便点了下头。纳兰铮手疾眼快的将手中的蜡扦挪开寸许。不然这鲁莽的孩子就要一脑袋自己插死在蜡扦上。
纳兰铮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由好笑,想起平时和这孩子相处还是十分欢快的,这时候竟然要用这种手段来……不由有些心虚,将蜡扦拿走,“你……也太听话了。”
得了自由的红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嘟嘟囔囔,“本来就是啊,您问我,我自然是要回答的。”
纳兰铮暗自好笑,笑自己多此一举。
“您快去救姬姑娘吧。”红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纳兰铮也不客气,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想了想,将营帐里挂着的一把长剑收在腰间。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离开了营帐。
红栌走的胆战心惊,生怕被什么人看到,但是幸好,这些防务营张的侍卫都不是那么尽忠职守,他们都是听命那个西山的守卫将军的,而那位将军对纳兰臻和纳兰铮兄弟总是少了那么点的尊重。
一路没有遇到阻碍,红栌将马缰绳递给纳兰铮,低声说,“殿下,你可要小心点啊。那个红衣女疯子看起来就特别疯。”
纳兰铮眼光晦暗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抬手一道亮光闪过,红栌吃痛,捂着自己流血的胳膊,差点就痛呼出来。
“殿下,你干嘛呀。”痛的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纳兰铮抱歉的看他,“等你殿下问起的时候,就说我刺伤了你,逼迫你放我离开。”
红栌点点头,胳膊虽然很痛,但是心里很温暖,十一殿下果然是个体贴的人啊。已经替他想好了如何蒙混过殿下那一关。
一道快马,悄无声息的飞奔出营帐的辖地。红栌捂着流血的胳膊,龇牙咧嘴的往纳兰臻的营帐跑去。
“殿下!”红栌痛的快哭了,进了营帐就委屈巴巴,“下次这种事,我可不要去啦!十一殿下下手太狠了!我快痛死了!”
纳兰臻放下手中的信,抬起一双黑甸甸的眼,看了一眼他的胳膊,“那还不快去上药,跑来诉苦就不痛了吗?”
红栌更委屈,退出了营帐。
营帐里再次回复了安静,桌案上的烛火摇曳了一瞬,险些扑灭,纳兰臻用手挡了下,火苗才重新熠熠起来。
“小铮,你可别让我失望。”
风扫过营帐,带出一阵鬼哭似的声音,没有人能回答纳兰臻的这句话。
“将军,你不能进去!”门外的侍卫的声音传了进来。纳兰臻抬头看,那个鲁莽的孙将军已经毫不客气,不顾阻碍的走了进来,气势汹汹的似乎是在质问什么。纳兰臻随手把信件夹在一本书里,随手捧起。
“殿下!您还坐在这儿看书?小殿下伤了十几个侍卫,私自离开营地!这事儿,您是不是也得给末将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