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帐篷里的篝火噼噼啪啪的爆出一朵火花,火星四溅。帐篷之内的人没有人开口或者发出一点声音。红栌终于忍不住这两个人能冻死人的气氛,缩了缩脖子,试探性的问道:那个啥……嗯……王爷,十一殿下那边的药快好了,奴才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回来哈。
纳兰臻从鼻子里挤了个“嗯”字,红栌如同获得大赦,暗暗松了口气,马上从帐篷里退了出去,临走时,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姬九容,眼神里分明写着四个大字:祝你好运。
姬九容笑了下,虽然只是微微的勾了勾唇角,那点弧度也让纳兰臻看得心惊。姬九容那张灰不拉几的蜡黄脸,好像一片贫瘠的沙漠忽然就露出了点火红的玫瑰的既视感。
纳兰臻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就那点光就消散了。他的这点小的变化,当然是没有逃过姬九容的眼睛,姬九容的那点笑就成了点讽刺冷漠疏离。
红栌退下之后,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偌大的帐篷里,只有一簇篝火,纳兰臻的帐篷因为要做行军会议用,所以建造得格外大,分为内外两层,里面只用一层帘子隔开,所以显得格外的清冷。现在冷风吹过,撩起了帘子,姬九容冷得缩了缩脖子,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抱起双臂,想让这种方式让自己温暖一点。
纳兰臻的眼神跳了跳,手指捏紧了身上的披风,却终于没有第一时间动,他在犹豫的这个空档,姬九容已经站了起来,给了他一个背影。
所以纳兰臻也没法看到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她在苦笑,因为她曾经有一度以为这个让自己做了入幕之宾的男人对待自己是会有那么一瞬间的不一样的,但是谁能想到,她自以为是的不一样,其实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不同。
怀揣着最后的一点奢望,姬九容笑了下,不急不慢摸了摸鬓边的发丝,双眸黑甸甸的望向纳兰臻,双目之中有隐藏不住的那么点期待,尽管被姬九容一直隐藏的很好的情愫,终于在这一刻流露而出。
纳兰臻对上这么一对眼睛,也无法忽视掉眼中隐藏的深意,他稍微愣怔了几个呼吸的节奏,却低下了头。
堂堂的七殿下,对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医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但只有那么一睁眼的瞬间。却已经足够让姬九容明白这一瞬间的深意。
“殿下,孙大强的确是死了。如果不算这里四下埋伏的暗卫的话,我就当这里没人好了。”姬九容抬眸笑了,那么从容淡定,那么波澜不惊,“不仅的确死了,的确是我杀的。”
姬九容的这一番话说的平静无波,却让纳兰臻的头顶宛如响了一颗炸雷。
纳兰臻的身边是有暗卫的,姬九容明知道如此,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可见真的是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而且十分的不怕死。
“怎么?殿下怎么这幅表情?可是在为如何处置这件事而发愁么?”姬九容看向他双眉间拧成的川字。眼神温柔如许。
纳兰臻这一刻有些语塞,他的确是在未如何处置孙大强,也在为如何处置姬九容走心思,这一刻他有些费心神。
“殿下何必如此呢,不如让九容给您说个解决的办法,如何?”姬九容笑容浅淡的一如初见。她脸上的假面有些发痒,忍不住抬手搔了搔。
纳兰臻果然被这话所吸引,“你有办法?”
姬九容挑眉,“让他们把孙大强抬上来吧。”
纳兰臻向外递了个眼色,不知是对姬九容格外的信任,还是因为这件事真的让他格外的头痛,姬九容几乎是话音刚落,他这边就已经安排了暗卫出去。
门外的士兵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这里是西山防务营帐,本就不归属七殿下纳兰臻的兵力管辖范围,可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就算纳兰臻想要出去找到他们的老部下,对这些兵士们来个敲山震虎。也无济于事。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莫不如是。
十几个士兵蜂拥而入,他们等这一刻等得干火冒了三丈。
一进门,这些人就大声嚷嚷起来。
“殿下!我们将军不明不白死在这女人的手上,你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早就看出来这女的不安好心,说什么是神医,我看就是个毒妇!”
“没错!我们村子里的刘寡妇都没这么狠毒泼辣,能把一个大老爷们说宰了就给宰了!”
一群人唧唧吵吵的,几乎恨不得用口水吧姬九容给吞没了才好。
姬九容不自觉的揉了揉真的发疼的耳朵。
红栌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晃着大脑袋,“各位,各位各位。大家都安静一点,既然是来找我们殿下要个说法的,那就听殿下的发落,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红栌平日里和这些士兵算是厮混的不错,所以他一开口,大家也就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十几个人,几十双眼睛,一下子全都聚焦在纳兰臻的身上。
但纳兰臻却只看着姬九容。
姬九容慢条斯理的走到担架旁,低头看了看一点生气也没有的孙大强。笑了下,不过这笑容里似乎带着点什么内容,那么的隐忍,让人看不真切。
她双手一翻,一把银针的光芒闪过众人的眼睛,等到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银针已经刺入了孙大强的脖颈,谭中穴,还有其他几处大穴,只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的银针已经洒出了一把。
孙大强的脖颈往上,已经变成了刺猬。
那些刚刚安静下来的士兵,现在再一次沸腾了起来,比之前的躁动还要更加躁动不安。个个露胳膊挽袖子,如果不是红栌在中间紧揽着,慢拦着的话,估计那些人能马上把姬九容给大卸八块,生吞活剥了不可。
“哎哟,姬姑娘,你这是弄啥嘞!”红栌情急之下,家乡话都彪了出来,他拦在众人之间,小小的身板儿很是辛苦。姬九容有些不忍心他这样,但她转眸之间,看到了一旁安之若素的七殿下,心里的某处不由得跟着冷了几分。
这个男人,终究不是自己的良人,无可依托,不可依靠。
在另外一边,有人正在快马加鞭的往西山防务营帐这处赶来,马背上的男子身姿挺拔,即便是迎着刺骨的寒风也没有半分的退缩和遮挡,因为马的速度飞快,不知跑了多久的男人,头顶上竟然有丝丝的白雾出现,马儿的鼻腔里喷出的白雾更是成了很大的一团。
他的眼睛坚定而有力量,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在望着西山的时候,微微张了张嘴,口型不难辨认出,他正在无声的说这两个字。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