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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君子行

他没有长戚戚,他为自己逃过一劫而窃喜不已。

却没想到,报应不爽,终有一日,这些还是回到了他头上。

太子不仁。

不德。

不义。

不亲。

不厚。

桩桩罪行,砸得在场诸位大人心肝儿乱颤,但没一个人敢出来多说一句。

最后,帝王幽幽看向自己的儿子,问道子,这些,你可认?”

“陛下!老臣认为,此乃无稽之谈!”

猛的,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哗然跪倒一片。

就连君王也微微动容。

这位大人,与始皇帝一起打过天下,家里免死金牌堆起来能把人砸死。先帝御赐面圣不必下跪,上朝可坐着。

正是当朝首辅于庸于大人。

建帝迎了上去,亲自搀扶着老大人,赔笑道首辅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人知会一声不就行了?”

老首辅毫不掩饰自己的护犊子,吹胡子瞪眼道臣若不来,这孙女婿,是不是就让人给赐死了?”

建帝略略尴尬,嘀咕道么会呢……”

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不是。

于乔乔是老首辅疼到心坎上的掌上明珠,出嫁后安安分分,极少向娘家要过什么东西。

她不说,可老首辅心疼得紧啊。每回听到太子又纳了个什么妾,封了个什么妃,都要大发脾气好久。

这回乖孙女儿拉下脸来求他,必是到了穷途末路了。

老首辅想,他这一辈子,位极人臣,也活够了。拼了这张老脸,豁了这条命,也得给孙女儿保全一个幸福。

紧赶慢赶的过来,年岁又大了,老首辅有些喘气。然而目光锐利,却是丝毫不因苍老而减。

扫了一圈,唯有孟衍坦荡无谓的与他对视。老首辅一愣。

孟衍此人,他其实很欣赏。可他也知道,孟衍其实不适合做皇帝。

看上去温文尔雅,寡淡无情的人,骨子里其实是野的。否则年轻时也做不出拒皇命不受的事。

老人家活了一辈子,看得比谁都通透。

当年先帝弥留之际,曾与几位心腹大臣密谈过,这皇位该留给谁好。

朱妃这见不得光的孩子,竟呼声最高。

一半出于私心,一半出于大义,他直言孟衍不合适。

此人可为国之栋梁,却非君主之才。

太过光明磊落,太过少年赤诚。

只这淡淡的一眼,老首辅忽的心生苍凉。暗道自己老了。

忙移开目光,怒瞪曹焱家小子,谁准你编排太子的?”

这护犊子护的太明显了,满朝文武心底默默想着,有好戏看了。

谁还不是三朝元老,谁还不是暴脾气了呢?

就算曹相对自家孙儿多有不满,但怎么说也是自家的。再说,他和于家这老头子向来不对头。

当年要不是他一力阻止,今儿坐在皇

位上的,就不会是这么个昏庸无能耽于酒色的皇帝!

早憋了一肚子气的曹相跺了跺先帝御赐的龙头杖,冷哼道大人一把年纪了,性子耍给谁看呢?在这阴阳怪气啥呢?我孙儿说的就是实话,怎么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还是当年您说的吧?怎么,换了你孙女婿,这话就不实用了?”

老首辅气的两颊肉颤巍巍的抖匹夫!我今儿不想同你吵!就事论事,太子乃国之根本,无凭无据,怎容你孙儿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呸!还没证据呢,我孙儿列出来的证据都能砸你脸上了!老不羞,你是老眼昏花了,趁早回去,别出来祸害人了!”

两个位分高的出奇的三朝元老红脸白脖子的掐架掐的面红耳赤,建帝揉了揉眉心,一脸头疼。

“曹大人,于大人,不如各退一步,歇歇?”

一道清泠嗓音,不重,却让两个面红耳赤的老大人停了下来,各自相看不顺眼,冷哼一声撇开目光。

孟衍淡淡道首辅的心情,本王很是理解。说来,阿续亦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他做错了事,本王这个皇叔,该负极大的责任。”

于庸老脸微红,垂了眸。

困兽般的太子却红了眼眶。

他从未想过,会走上今天这步的。

年少时,皇叔便是所有的光,让他仰望,孺慕。

何时起,那份敬变成了恨?是当他头一回亲手解决了一桩案子,提着恶霸的头颅欣喜的去求夸奖时,孟衍皱紧的眉,和冰冷的斥他君者,行正,察直。殿下不问缘由,只听片面之言便杀人,未免过于暴戾”时?

还是,他为了逐一只鹿,剥皮取香献与他,他却责自己踏毁良田,平生第一回打了他一顿板子时?

记不清了。

孟衍本想转身和太子说话的,结果侧头时发现秦楚人还躲在自己边上,小脸苍白,几乎就要晕过去了。

……

方才那两位大人吵架太凶,就她这胆子,怕是已经吓得腿软了。

面对旁人时的冷厉稍减,孟衍低头露出一抹微笑了?”

秦楚人呆滞点头。

老首辅”

兔崽子,对老夫那么凶,对娇滴滴的美人儿这么温柔,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孟衍忍俊不禁边上等我,泽荷也来了,你该找得到。”

泽荷?秦楚人一愣,回头看去,果然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裹着斗篷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呲牙笑出洁白的牙齿,朝她招手。

一旁,一截如雪的衣摆露出,同样宽大的斗篷下,圣女目光平和。好似这里是修罗场还是花园,对她而言区别不大。

鉴于在摄政王殿下身边待着委实胆战心惊,秦楚人脚底抹油溜了。

大部分人的心神,仍是集中在中央那几人身上。

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几个人。

今晚过后,不论结果如何,大周史册上,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了秦楚人拖后腿,孟衍眸中冷光乍现,好似沉睡的蛟龙睁眼,天地为之失色。

他凌厉起来时,便是先帝,也曾犯过怵。

温润的面皮戴的太久,许多人都忘了。这是匹少年时被弃在冷宫,浑身孤戾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