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大家已经开始学习写字了，画本上第一页就印着那首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山村咏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真的是非常简单的诗，但旁边的配图很古雅，两个穿红着绿的儿童嬉闹着走在乡间小路上，远处是一群在玩秋千的孩子。
相比于文字，林虞总是对图画更加敏感，那种在纸上延展出来的无限的空间，蜿蜒的小路通向地平线外的远方，这总是能引起她无尽的幻想。
可惜的是她们家家境并不是很好，哪怕在球球出生之后，也没有发生过那种天翻地覆一样的变化，根本没有余钱供她去学习绘画，后来上了高中，更是全部心思都投入了学习里，连看画的功夫都没有更不用说画画了。
她的想象力就是那样一点一点被压缩殆尽，对于艺术的喜爱也渐渐消磨，只有文字，是她始终不变的热爱。
最后选择中文，真的是她唯一的坚持了。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挺正确的。
这节课结束之后本该是游戏课，但是为了准备期末汇演，老师将游戏课改成了舞蹈课，准备教大家一些简单的儿童舞蹈作为期末汇演的准备。
儿童舞自然都是非常简单的，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要能够跳起来就好了。
林虞没有专门学过跳舞，但是上辈子的大学体育课，她选的就是广播操，而且最后的成绩还不低。她的肢体协调能力和记忆力都还可以，跳起来力度也不错，大多数动作都很到位，相比之下儿童舞自然更是小菜一碟。
她的动作在一群孩子中脱颖而出，老师很快就注意到这一点，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如果林虞这个水平继续保持的话，期末汇演的时候可以由她做领舞。
期末汇演由大中小班的孩子一起演出，其中小班的孩子只要准备两个节目就好，老师的想法是一个唱一个跳，当然都得全班一起上。
跳舞的节目叫《小兔子》，唱的歌则是《歌声与微笑》，林虞虽然是老师心里的领舞人选，但却不是领唱人选。
因为她中气不足。
虽然她唱歌有点轻微跑调，但在一群孩子里其实并不明显，其他人怎么鬼哭狼嚎的都有。可是她中气不足这个毛病是真的很突出，一旦要开嗓唱歌，声音就断断续续的，经过麦克风放大后这个缺点就更明显了。
下午的音乐课上，越阳一脸严肃地问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呼吸道，不然很容易得气胸的。”
呦吼，这家伙居然知道气胸！
林虞心中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爷爷就有这种病，我早上看到他靠在墙边给自己顺气来着。”越阳平静地说：“你们祖孙俩的呼吸道都有点问题。”
“什么！”林虞大吃一惊，紧接着又有些懊悔，“我居然没注意到！”
爷爷后来的确患有非常严重的肺病，只不过那时她读高中的时候了。林虞一直以为在那之前爷爷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没想到其实这时候就已经有症状了。
也是，什么病都不可能是一天患上的，在那之前必然也有征兆，只是林虞自己陷入了误区而已。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便低落下来。
即便知道爷爷现在就已经得上肺病了又怎么样呢，她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艰难的家境下，如果不忍着病痛继续工作，恐怕不出一年就要崩溃，爷爷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竭力忍着不告诉任何人，不想让这本就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你看你，又是这副表情！”越阳用带点儿抱怨的语气说：“每次你想事情的时候，表情就这样，和我爷爷有一拼。”
林虞只是笑了笑：“因为我的确要考虑很多事情啊。”
“为什么一定得考虑那么多事情，那些事情又有什么好考虑的？”越阳仿佛抓住了机会，咄咄逼人：“明明知道考虑也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不能把精力都放在眼前的事情上，放在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上！”
这话说的很可疑啊。
林虞斜眼看着他，心里再次怀疑起他的身份来。
一个孩子，再怎么早熟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越阳被她盯得发毛，抖了一抖又不甘示弱地问：“干什么，我说的不对？”
“对。”林虞本来不想说话，但是想到之前答应过越阳，有什么话都得说出来才行，于是抿嘴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这不太像小孩子说出来的话。”
越阳脸色一变，讷讷地缩回椅子上，直到放学都没有再和林虞说过一句话。
林虞也知道见好就收，没有再逼问他什么，眼见爷爷出现在校门口。就笑嘻嘻地说了几句软话，请越阳原谅她。
越阳禁不住她这样撒娇一样的求和，只好点头答应，林虞冲他吐了吐舌头，抱着书包跑出教室，一直扑到爷爷的怀里。
想到之前越阳说爷爷一个人躲在教室外顺气的事，林虞的心情重新变得悲伤。
她知道她的这群家长们并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完人，互相之间有着鲜明而激烈的冲突，甚至会当着她的面吵起来，不顾情分和脸面。
可是他们都爱她，都再为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
这是林虞没有被养歪，没有在越阳走后的排挤中黑化的重要原因。
在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只要不是天生的恶种，都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可是……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孩子来享受他们给予的爱护，对于现在的林虞来说实在受之有愧，她真的很想很想做一些事情来帮忙改变眼前的处境。
“真的不能现在就开始想办法工作吗？”林虞又一次问外挂，“我就写一点小文章去投稿，不算很浪费时间的，也不会耽误我的学习。”
很可惜，外挂依然不予回应。
林虞只能把头上的小红点扔进奶奶准备好的袋子里，拿起字帖开始练字。
如果不能赚到钱，那就只能好好学习告慰家长们的心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