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年轻人几乎都是结伴出行。尤其是那些戏水的恋人，互相泼洒，甜蜜的笑声在身边萦绕不去。人群聚在一起摩肩接踵，玩闹时飞起的水花甚至还会落在景月的脸上。

可景月挽着姜来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从这些人群中穿过，却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怎么，林小姐害怕了？”

姜来凑到景月耳边轻声说道，景月一把将他的脸推开。

“就是害怕了又如何，实不相瞒，我现在小腿都有些发抖呢。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如此漫无边际地等待，实在是太煎熬了。”

“还要再等片刻，不如同你说点有意思的事情吧。有没有发现，我之前很少提起我的父亲。”

“这倒是真的，你似乎从未提起你的父亲，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否健在。”

“其实府上的生意很早就交给我兄长打理，他是打算回到家中养老，但是可惜我兄长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这是何意？”

景月看向姜来，隐约觉得这句话之后恐怕还有神秘隐藏的真相。

“我的兄长七年如一日地往他的饭菜中投放轻微剂量的毒药，父亲现在已然是个废人。”

姜来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什么没有告诉你的父亲，却眼睁睁地看着毒素在他体内越积越多呢？”

“虽然我不喜欢我那兄长，但是这件事实在是乐见其成。”

景月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你父亲不是为了你的出生，连发妻以死相逼都可以不顾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因为我也恨他，甚至不比大哥恨他少一些。他的确深爱过我的母亲，但是很快又移情别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倾尽全部心力，不爱了便随手抛开毫不顾惜。我的母亲之所以还活着，并不是因为他的仁慈，而是因为我的哀求。”

姜来露出一丝笑容，三分凄凉七分恨意，景月看了心惊。

“你母亲难道也曾动过轻生的念头？”

“在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半夜醒来，发现母亲已经系好绳结，站在房梁之下。如若那天不是我在母亲踢倒椅子之前死死地抱住她的腿，恐怕她早已迈入了地府。”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之后，我几乎夜夜无法安眠，只有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才能稍稍合上眼睛。”

“现在应该是不需要这样做了吧？”

景月回想起之前去姜府，并没有再姜来的房中见到他母亲的物件。

“对一个人的爱有时限，对一个人的恨亦是如此。父亲的爱很短，母亲的恨很长。十年，我就那样紧紧攥着母亲的手，终于等到她心灰意冷连恨都不会的一天。她现在已经看厌了红尘俗事，搬去世外古刹修行去了。”

“怪不得从来没有见过姜夫人，原来早就不在京城了。”

听姜来如此说，景月才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没有再因为姜老爷那本爱情的糊涂账而枉添一条人命。

“这就是我的故事，林小姐觉得可还精彩。”

“别这么说，说起来好像我是那种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小人似的。”

景月连连摆手，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跟姜来走入了人群最为密集的区域，她刚打算看看周围的情况，却没想到不知何人抛起了一个巨大的彩球。

人群立刻雀跃起来，都急着去抢那只大彩球。景月想起来，上巳节似乎确实有“抢彩头”这个风俗，所以也就未曾上心。

刚想同姜来避开彩球向人群外走，那彩球便突然间炸裂开来，恰好是在景月他们的头顶上方。

听见那一声爆裂之声时，景月心中便暗觉不妙，可是已经来不及避开，她本能地抬头去看，却发现白色的药粉扑面而来。

“掩住口鼻。”

只来得及向姜来吼出这么一句，药粉就几乎将他们二人淹没。

景月眯起眼睛，看见漫天白雾中，一个手持短剑的人向自己这边俯冲而来。那人方才想必是隐藏在附近那棵大树繁密的枝叶之间的，就连那彩球中的药粉也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景月果断松开姜来的胳膊，闪身躲到一边，她原本以为姜来的人很快就能出现，可是那蒙面刺客已经开始向姜来出剑，也未见有什么人出来阻拦。

姜来狼狈地在地上打滚，剑光闪烁却是招招意图取他性命。杀手并不打算同姜来客气，只求速战速决。

景月虽然早就言明自己只是陪同演戏，绝不会出手，但眼见姜来的性命就要不保，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从腰间拔出耶律妍送她的匕首，迎了上去。

幸亏司徒晓从前教的那些招式，景月拿着匕首，虽然绝对不可能制服刺客，但是拖延一下时间总是可以。

似乎是没有想到半道竟然杀出来一个搅局的，那刺客起初的确是被景月打乱阵脚，可是他很快调整过来，景月明显觉得力不从心即将不敌。

“姜来，你的那些高手在哪里？！”

好几次都险些被刺中，景月又气又急，大声吼了出来，声音也因为紧张几乎变了调子。

景月的话音刚落，便见有两个人影从自己的身后冲了出来，他们齐齐出剑，成功阻拦了刺客充满杀气的进攻。

终于能松一口气，景月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刺伤，划出一道长约半寸的口子。

“你还好吧？”

“好什么好，自己看！”

若不是还没脱离险境，景月真想痛打姜来一番。这人居然妄图用一点钱就让自己堂堂侯府小姐充当打手，实在是居心不良。

“我们先到旁边躲避一下。”

面对景月的怒火中烧，姜来并未有不悦，将她扶到安全地带。方才还挤挤挨挨的人群仿佛瞬间散去，此时的河岸边竟然就只剩他们几人。

“你这都是从哪里雇的人，实在是不靠谱，如果不是我冲出来替你挡刀，你恐怕早就被砍死了吧。”

景月没好气地看着姜来，颇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头脑一热，如果真的成了替死鬼，那可是太不值当了。

“忘了跟你说，其实我是打算自己受点伤的，要不一会儿官兵来了，也没什么可说道的。”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事先没有跟我说！”

景月气结，指着姜来，眼神几乎要吃人。

“方才一直同你讲我家里的那些事，说着说着便忘了这差事。”

“所以现在，等于是本小姐替你创造了可以被拿来说道的证据？”

姜来点点头，似乎带着几分轻松。

“甚至效果比我自己受伤还好，你可是准王妃，京兆府尹不敢不重视这个案子。”

“好你个姜来，竟然把我利用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