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的时候,冬天的太阳早已沉落,所以当赫敏和她的学习伙伴哈利·波特动身走向拉文克劳的高塔的时候,大厅的魔法天花板已经洒下了宁静的星光。哈利·波特最近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多得出奇。她完全想不出哈利真正的作业是在什么时候做的,只知道这些作业都做完了;也许是家养小精灵在他睡觉的时候替他做的。
他们走出餐厅的雄伟大门时,整个大厅里的每双眼睛几乎都在注视他们;大门看上去不像学生吃完晚饭以后该走的路,倒像一座城堡的坚固的城门。
他们默默无言地出了门,继续向前走,直到远处学生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两人又沿着石廊往前走了一段,赫敏才终于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哈利?”
“做什么?”大难不死的男孩心不在焉地说道,好像他的心思在很远的地方,正在思考重要得多的问题。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否认呢?”
“哦,”哈利说道,他们的鞋子敲打着脚下的地砖,“我不能在每次被问到我没做的事的时候都老老实实地否认呀。我是说,假设有人问我,‘哈利,那个隐形油漆的恶作剧是不是你干的?’我说‘不是’,然后他们问,‘哈利,你知不知道是谁动了格兰芬多找球手的扫把?’而我说’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就有点漏馅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赫敏小心地说道,“你对所有人说……”她集中精神,回忆着哈利的原话,“如果真有阴谋存在的话,你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阴谋的真正策划者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鬼魂。而事实上你甚至无法确认阴谋的存在,所以请大家不要再问你这方面的问题了。”
“对,”哈利·波特淡淡一笑,说道,“这会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要对假想的情况过分认真。”
“你还叫我也别回答任何问题——”
“即使你否认,他们也不一定会相信你,”哈利说道,“所以还不如什么都别说,除非你想让他们认为你是个骗子。”
“但是——”赫敏无可奈何地说道,“但是——但是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在替萨拉查·斯莱特林做事!”那些格兰芬多看她的样子——那些斯莱特林看她的样子——
“当英雄就是这么回事,”哈利说道,“你还记得《唱唱反调》是怎么说我的吗?”
在短短的一瞬间里,赫敏想象她的父母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她的报道,但不是因为她获得了全国拼字比赛的冠军,或者其它在她的想像中会登上报纸的原因,相反,报纸上的标题赫然是“赫敏·格兰杰让德拉科·马尔福怀孕了”。
这足够让你重新掂量掂量还要不要当女英雄了。
哈利的声音变得正式了一些。“说到这个,格兰杰小姐,你最近的历险怎么样?”
“哦,”赫敏说道,“除非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鬼魂真的出现,告诉我们去哪里寻找恶霸,否则我觉得我们不会有多大运气的。”而且她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她瞥了哈利一眼,发现这个男孩正在非常专注地看着她。
“你知道吗,赫敏,”男孩小声说道,好像不想让世上的任何其他人听见一样,“我认为你是对的。我认为有些人在成为英雄方面得到了比别人多得多的帮助。而且我也认为这样是不公平的。”
哈利抓住了她的袖子,拉着她拐进了所在走廊的一个侧厅,就在她吃惊地张开嘴巴的时候,哈利的魔杖已经到了手里,他们拐过侧厅的一个弯,到了一个很窄的地方,让她和哈利几乎挤到了一起,这时哈利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轻柔地说道“无声无息”,然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再次说道“无声无息”。
男孩警惕地检查了一下周围,不只是四面而已,连头上的天花板和和脚下的地板都没有放过。
然后哈利把手伸进莫克袋里,说道,“隐形衣。”
“咯咦?”赫敏说道。
哈利已经从变形蜥蜴皮制成的魔法道具里(译注:指莫克袋)拉出了一叠闪光的黑色布料。“别担心,”男孩微微一笑,“这东西非常稀有,所以还没人费心去制定禁止它的校规……”
然后哈利将这件黑色丝绒的织物递给她,用一种奇怪的正式声音说道,“我并非给予,而是借出我的隐形衣,给赫敏·简·格兰杰。请好好保护她。”
她瞪着这件闪光的丝绒斗篷,除了那些闪烁的小小的奇怪的反光以外,布料吸收了所有落在上面的光线,织物的颜色是非常完美的黑色,原本应该能看见落在上面的灰尘或者毛绒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然而没有,你看着它的时间越长,越会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等你再次眨眨眼,它又只是一件黑色的斗篷。
“拿着吧,赫敏。”
赫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了眼前的布料;这时她的大脑苏醒了,开始把手缩回去,哈利在同时松开了手,斗篷开始往下掉,她下意识地把它接住了。在她的手指碰到隐形衣,握住它的一刻,她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震动,好像第一次拿起魔杖的感觉;好像听见了一首歌,在她的脑海深处隐隐约约地吟唱。
“这是我的任务道具之一,赫敏,”哈利轻柔地说道,“这是我父亲的遗物,万一弄丢了的话是无法替代的。不要借给任何人,不要拿给任何人看,不要告诉任何人它的存在……但是如果你想借用一段时间的话,来找我就是了。”
赫敏终于把她的目光从深不见底的黑色衣褶上移开,抬头瞪着哈利。
“我不能——”
“你当然能,”哈利说道,“因为这样一点都不公平,我在某天早上发现有人把它包在礼品盒里放在我的床头,而你却……没有。”哈利若有所思地暂停了一下。“除非你也有自己的隐形衣,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时她终于明白了隐形衣意味着什么,她震惊地用手指着哈利,虽然他们靠得太近,她连手臂都伸不直了,她相当愤慨地提高了声音,“原来你是这样从魔药学教室里的壁橱消失的!还有那次——”她顿住了,因为即使有了隐形衣,她还是看不出哈利怎么可能……
哈利若无其事地把指甲在袍子上擦了擦,说道,“咳,你知道肯定会有一些秘诀的,对不对?现在女英雄也可以神奇地知道在什么时候,去哪里找到恶霸了——就像她亲耳听到了恶霸的计划一样,虽然在她的年龄是不可能做到隐身监视他们的。”
一个停顿,一阵沉默。
“哈利——”她说,“我——我不再认为和恶霸战斗是多好的想法了。”
哈利的眼睛稳定地盯着她。“是因为其他女孩可能会受伤吗?”
她点了点头,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她们的选择,赫敏,就像这是你的选择一样。我决定不去做所有书里的人会做的那种明显的蠢事,试图让你安全,保护你,把你当做柔弱无助的孩子对待,让你对我很生气,把我赶走,独自行动,惹出更多的麻烦,然后还是英勇地成功了,而那时我才终于明白过来,意识到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我知道我的这部分人生的故事会怎样发展,所以我就把它跳过去了。如果我可以预测我将来会怎么想,我还不如现在就开始这么想。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该为了保护你的朋友们而害得她们透不过气来。你可以从一开始就告诉她们,这件事势必会惹出可怕的麻烦,如果她们在听了你的话以后仍然决定去做女英雄的话,那就接受。”
在这一类的情况下,赫敏怀疑她永远都无法习惯哈利的思维方式。“哈利,我是真的,”她的声音哽住了一秒,“真的,真的不希望她们受伤!尤其是这还是我发起的!”
“赫敏,”哈利严肃地说道,“我相当确定你做的是对的。我看不出任何现实的可能,会让她们的遭遇在长期看来,比不去尝试还要糟。”
“如果她们受了很严重的伤怎么办?”赫敏说道。她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住了;她想起厄尼上尉说过,哈利是怎样在恶霸把他的手指向后弯的时候,仍然直视着那个恶霸的眼睛,然后斯普劳特教授及时赶到救了他;接着另一个念头出现了,是汉娜和她的纤细的手,她每天早上都仔细地把指甲涂成象征赫奇帕奇的黄色,但是那是不可想象的。“那样的话——她们就再也不会做勇敢的事了,再也不会了——”
“我不觉得会变成这样,”哈利平稳地说道,“即使最后一切都搅得一塌糊涂,我也不觉得人脑的思考方式是这样的。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相信你能够打破自己的局限。去努力,然后因此受伤,决不可能比…呆在原地更糟。”
“万一你是错的呢,哈利?”
哈利停顿了一下,然后有点悲哀地耸耸肩,说道,“万一我是对的呢?”
赫敏低头看着手里的黑色衣料。在她的手心里,斗篷的内侧感觉奇怪地既柔软又坚定,像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拥抱。
然后她再次抬起胳膊,把斗篷递还给哈利。
哈利没有伸手来接。
“我——”赫敏说道,“我的意思是,谢谢你,非常感谢,可是我还想再考虑一下,所以你先拿回去好了。还有……哈利,我觉得监视别人是不对的——”
“就连监视恶霸,以便营救他们的受害人都不可以吗?”哈利说道,“我从来没有被恶霸欺负过,但是我接受过一次相当真实的模拟,感觉可不怎么好。你被恶霸欺负过吗,赫敏?”
“没有。”她安静地说道,继续把哈利的隐形衣递还给他。
最后哈利拿回了他的隐形衣——她在那首无声的歌从脑海里消失的时候感到一丝小小的失落——开始把黑色的布料塞回到他的莫克袋里。
当莫克袋吃完了最后一点衣料的时候,哈利背过身去,准备结束无声无息的领域——
“还有,嗯,”赫敏说道,“这不是那件终极隐形衣吧?我们在图书馆里读过的那本戈特沙尔克著,宝拉·维埃拉译的《失落的法宝图卷》第十八页里的那一件?”
哈利转回身微微一笑,用今天在晚饭桌上对其他同学说话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我不承认也不否认我拥有无比强大的魔法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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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赫敏在上床的时候依然犹豫不决。她的生活在晚餐的时候比现在简单,那时她们反正也没有实际可行的方法可以找到恶霸;而现在她必须再次选择了;这一次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她的朋友们。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邓布利多的苍老的脸,和脸上掩藏不住的痛苦,而在她的耳边,哈利的声音却一直在回响,‘这是她们的选择,赫敏,就像这是你的选择一样。’
而她的手一直在回味隐形衣贴在手里的感觉,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种感觉有一种力量,令她不由自主地一直回想到它,回想到在她的心灵深处听见/没有听见的歌,和如今已经再次沉默了的魔法。
哈利对隐形衣说话的口气就像它是一个人,请它好好照顾她。哈利说这件隐形衣是他父亲的遗物,万一弄丢了是无法替代的……
但是……哈利不会真的那样做的,对不对?
比霍格沃茨还古老的三件死亡圣器中的一件,就这样简单地递给她?
她可以说她备感荣幸,但是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备感荣幸的范畴,令她开始疑惑她对哈利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许哈利就是这样,会把古老的传奇魔法宝物随便借给任何他当作朋友的人,可是——
可是当她想到哈利说他跳过的是人生的哪个部分,那试图让她安全,保护她的部分……
赫敏瞪着拉文克劳宿舍的天花板。在离她的床不远的地方,曼迪和苏正在聊天。她的静音器设置让她听不清她们谈话的内容,但是仍然可以听见隐约的话语声;和其他的女孩一起睡在宿舍里会让她感到安心。哈利的静音器一直是调到最大的。她知道。
她开始疑惑是不是也许哈利确实真的,嗯……
你知道……
喜欢她。
那天晚上赫敏·格兰杰过了很久才睡着。
当她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枕头下面露出了一小块羊皮纸,上面写道,在十点半的时候,你会在魔药课教室外面的走廊,左边的第四条岔道发现一个恶霸。-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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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敏在那天早上走进大厅的时候,胃里有一群河马那么大的蝴蝶在飞舞;直到她走向拉文克劳的早餐桌的时候,她仍然没有下定决心怎么做。
帕德玛身边有一个空位,她看见了。如果她决定告诉帕德玛,请帕德玛通知达芙妮和特蕾西的话,她就应该坐到那里去。
赫敏走向了帕德玛身边的空位。
要说的话就在嘴边,帕德玛,我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字条——
但是她的喉咙堵着一块大石头,让这些话无法出口。那会让汉娜和苏珊和达芙妮陷入危险。牵着她们的手把她们带到麻烦里去,这是错的。
或者她也可以瞒着她的朋友们,独自去料理那个恶霸,但是这显然也是错的。
赫敏知道她像故事里的很多巫师和女巫一样,正面临着一个道德上的两难选择。但是故事里总会有一个正确的选择和一个错误的选择,而不是两个错误的选择,这好像不太公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哈利常常提起以后的历史书会如何评价他们——她所面临的是一个英雄的选择,而且她在现在,在今天早上做出的选择,很有可能会让她的整个人生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赫敏目不斜视地在桌前坐下了,盯着面前的盘子和刀叉,就像里面会藏着答案似的,拼命地思考着,在几秒钟以后,她听见帕德玛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达芙妮说她知道今天十点半的时候有个恶霸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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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定了。
苏珊·博恩斯认为,她们都死定了。
姑姑的有些故事是这样开头的,有人明知是蠢事还要去做,这些故事的结尾通常是有人注定成为地上的一大滩,墙上的一大滩,还要沾到姑姑的鞋子上。
“嗨,帕德玛,”八个女孩蹑手蹑脚地穿过通往魔药学教室的走廊的时候,帕瓦蒂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在轻轻的足音中几不可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赫敏一上午都在叹气——”
“不要说话!”拉文德严厉地小声说道,责备的声音比帕瓦蒂之前的低语大声多了。“你不知道有没有坏人偷听!”
“嘘!”另外三个女孩更加大声地制止道。
完全地,绝对地,相当极度地死定了。
当她们接近魔药学教室左边的第四条岔道,也就是达芙妮的神秘消息提供人所说的地点的时候,八个人放慢了速度,脚步声更轻了,终于,格兰杰将军用手势打出了“停下,我去看看前面”的暗语。
拉文德举起一只手,然后在赫敏转过来望着她的时候,带着迷惑的表情指指走廊,又指指她自己,做了个苏珊看不懂的手势——
格兰杰将军摇摇头,放慢了速度,用更夸张的手势再次打出“停下,我去看看前面”的暗语。
拉文德的表情更迷惑了,她指了指她们的来路,用另一只手做了个蹦蹦跳跳的手势。
现在其他人的表情比拉文德还莫名其妙了。苏珊有些尖刻地想道,显然在两天前训练一个小时是不够记住一套新暗语的。
赫敏指了指拉文德,然后指了指拉文德脚下的地板,脸上的表情非常清楚地表现出她的意思是:你。留在。这里。
拉文德点点头。
灾灾灾,混沌军团的行军曲的歌词在苏珊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灾灾灾灾灾灾……
赫敏把手伸到袍子里,取出一面有手柄的镜子和一个目镜。这个拉文克劳的女孩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墙边,站在岔道和走廊交界的地方,把目镜的顶端伸出了转角一点点。
然后又往前伸了一点。
然后又往前伸了一点。
然后格兰杰将军很小心地把头伸出去看了一下。
格兰杰将军向她们转过身,点点头,打出了“跟着我”的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