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四月七日,国际新闻头条)
《多伦多魔法论坛报》:
英国威森加摩全体成员
声称亲眼目睹‘大难不死的男孩’
吓倒了一只摄魂怪
神奇生物专家:“这根本是撒谎”
法国,德国指责英国
胡编乱造
《新西兰魔咒发明者日报》:
是什么让英国立法机构得了失心疯?
我们的政府是否是下一个目标?
专家列出28条理由
证明这已成事实
《美国巫师报》:
狼人部落即将成为
第一批怀俄明州居民
《唱唱反调》:
媚娃的力量开始苏醒
马尔福逃出霍格沃茨
《预言家日报》:
“麻瓜出身的疯子巫师”
因为法律上的花招获释
波特威胁魔法部
要袭击阿兹卡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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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说:伏地魔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下午七点二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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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四人再次聚在霍格沃茨校长古老的办公桌前。这张桌子抽屉套着抽屉套着抽屉;霍格沃茨学院有史以来的所有文档都保存在这里。传说希尔加校长曾在这张桌子里迷了路,而且事实上仍在里面,要把她的文件全部整理好才能出来。对于继承这张桌子的时候会也会继承这些抽屉这件事,米勒娃可不怎么期待——当然,前提是他们当中能有人活下来。
阿不思·邓布利多坐在桌子后面,表情严肃沉着。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熄灭的飞路网及灰烬旁边,阴森森地飘浮着,仿佛学生有时候指责他假装的吸血鬼。
疯眼汉穆迪应该会加入他们,但是还没有来。
而哈利……
椅子的扶手上栖息着一个男孩瘦小的身躯,似乎身体里流动的能量太多,无法用普通的姿势坐稳。坚定的表情,汗湿的头发,专注的绿眼睛,和一切之中,那个永不痊愈的锯齿形闪电伤疤。哪怕和一周前相比,他现在的表情都要更严峻些。
有那么一刻,米勒娃回想起她和哈利的对角巷之旅,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不知道为什么,早在那个时候,这个严肃的男孩就在当时的哈利体内了。这不完全是她自己的错,也不是阿不思的错。然而她最初遇见的那个小男孩和被魔法英国塑造后的他之间有一种强烈的反差,几乎令人悲伤到难以忍受。哈利从来没有多少普通的童年,这她是知道的;哈利的养父母对她说过,他很少和麻瓜孩子说话,一起玩就更少了。想来令人难过,哈利才和霍格沃茨的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了几个月,战争的需求就把这一切全剥夺了。也许当哈利不怒视着威森加摩时,给同龄孩子看的是另外一张脸。但她不禁把哈利·波特的童年想象成一堆木柴,而她和阿不思正把这些木柴扔进火里,一根又一根。
“预言是奇怪的东西,”阿不思·邓布利多说道。老巫师的眼睛半闭着,似乎很疲惫。“含混,模糊,意义像水一样从松开的指缝间流逝。预言永远是一个负担,因为其中没有答案,只有疑问。”
哈利·波特身体紧绷地坐着。“邓布利多校长,”男孩轻柔地说道,措辞精确,“我的朋友成了攻击目标。赫敏·格兰杰差点去了阿兹卡班。用你的话来说,战争开始了。我需要权衡各种关于发生了什么的假说,而特里劳妮教授的预言是关键信息。更不用说黑魔王知道这个预言,而我不知道,是多么愚蠢——而且危险。”
阿不思神色严峻地用探询的眼神望着她,她摇摇头作为回答;无论哈利用什么难以想象的方法发现了作出预言的是特里劳妮教授,而且黑魔王也知道这个预言,他不是从她那里知道的。
“伏地魔为了逃避这个预言,败在了你的手下,”年老的巫师这时说道,“他所知的信息只给他带来了坏处。好好考虑一下这一点,哈利·波特。”
“是,校长,我确实明白这一点。我所在的文化也有预言自我实现和被错误解读的文学传统。放心,我会小心解读的。但是我已经猜到不少了。难道让我根据部分的猜测来推断更安全吗?”
时间在流逝。
“米勒娃,”阿不思说道,“你来吧。”
“拥有……”她开始说道。那些字句在她的喉头哽住了;她并不擅长作戏。她无法模仿原版的预言那种深沉而冰冷的语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语气似乎承载了所有的意义。“拥有消灭黑魔王力量之人即将到来……出身于曾三次抵御他之父母,出生于第七个月份消失之时……”
“黑魔王将他标记为己之同等,”西弗勒斯的声音传来,令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魔药学教授高高地耸立在壁炉边。“然他将拥有黑魔王所未知的力量……两者之一必毁灭于另一人之手,除却其中一小片残迹,因这两种不同的灵魂无法同存于世。”
西弗勒斯的最后一句话充满不祥的意味,令她骨髓发凉;那感觉几乎就像在听西比尔·特里劳妮说话。
哈利皱眉听着。“你能重复一遍吗?”哈利问道。
“拥有消灭黑魔王力量之人即将到来,出身于曾三次抵御他之父母,出生于第七个月份消失之时——”
“事实上,等一等,你能把它写下来吗?我需要仔细分析——”
她照做了,阿不思和西弗勒斯像老鹰般一起看守着那张羊皮纸,好像要确保没有看不见的手伸进来,攫走这宝贵的信息。
“让我们来看看……”哈利说道,“我是男性,生于七月三十一日,成立。我确实在事实上消灭了黑魔王,成立。第二行的代词有二义性……但是我当时还没生下来,所以很难想象我的父母怎么能抵御我三次。我的伤疤是标记的明显备选答案……”哈利摸了摸前额。“然后是黑魔王所未知的力量,大概是指我的科学背景——”
“不是。”西弗勒斯说道。
哈利吃惊地看着魔药学教授。
西弗勒斯闭着眼睛,表情因为专心致志绷紧了。“黑魔王可以通过和你研究同样的书来获得那种力量,波特。但是预言并没有说,黑魔王没有的力量。甚至不是,黑魔王无法拥有的力量。她说的是黑魔王所未知的力量……对他来说那会是比麻瓜道具还要奇怪的东西。或许是他即使看见了也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科学不是技术窍门的集合,”哈利说道,“它不只是麻瓜版本的魔杖。它甚至不是知识,比如会背元素周期表。它是一种不同的思考方式。”
“或许吧……”魔药学教授喃喃道,但是声音里流露出怀疑。
“这很危险,”阿不思说道,“即使你本人听见了预言,过分解读预言的意义也是很危险的。它们是极度令人挫败的东西。”
“这我明白。”哈利说道。他抬起手,揉了揉前额的伤疤。“不过……好吧,如果我们真的只知道这么一点……你看,我就直白地说吧。你们怎么知道黑魔王事实上还活着?”
“什么?”她叫了起来。阿不思只是叹了口气,向后靠在了巨大的校长椅上。
“嗯,”哈利说道,“想象一下这个预言出现的时候听起来是什么感觉。神秘人得知了这个预言,听起来我注定要在长大以后消灭他。我们两人注定会有一场决战,两者之一必毁灭于另一人之手,除却其中一小片残迹。于是神秘人袭击了戈德里克山谷,立刻被消灭了,留下了一小片残迹,也许是,也许不是指他失去身体的灵魂。也许他留下的残迹是食死徒,或者黑魔标记。这个预言或许已经实现了,这就是我的意思。别误会——我知道我的解释听起来有点牵强。如果只是描述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发生的历史事件,特里劳妮的用词感觉不太自然。攻击一个婴儿,然后被反弹的魔咒击中,通常不会被称为‘消灭黑魔王的力量’。但是如果你认为这个预言预示了好几种可能的未来,而万圣节实现了其中的一种的话,那么这个预言或许已经完成了。”
“但是——”米勒娃脱口而出,“但是那次对阿兹卡班的袭击——”
“如果黑魔王还活着,那么没错,他是阿兹卡班劫狱行动的最大嫌疑人,”哈利合情合理地说道,“你甚至可以说,阿兹卡班劫狱行动是黑魔王还活着的贝叶斯证据,因为在黑魔王还活着的世界里,阿兹卡班劫狱行动发生的概率比在黑魔王死亡的世界里大。但这不是强贝叶斯证据。这不是除非黑魔王还活着,否则就不可能发生的事。奇洛教授没有假设黑魔王还活着,也毫无困难地想出了他自己的解释。在他看来,显然某些强大的巫师也许想得到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因为她知道黑魔王的一个秘密,比如某些只对她一个人说过的魔法知识。就算魔法上存在这个可能,任何人在肉体死亡后活下来的先验概率都是很低的。[1]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发生。所以如果只是阿兹卡班劫狱行动……我必须正式地说这个贝叶斯证据不够充分。这个证据在假说错误的情况下发生的概率不够低,无法抵消假说本身的低先验概率。”
“不,”西弗勒斯断然说道,“预言还没有实现。如果实现了的话,我会知道。”
“你确定吗?”
“是的,波特。如果这个预言已经实现了的话,我就会理解它!我听见了特里劳妮的话,我记得特里劳妮的声音,如果我得知和预言相符的事,我就会认出来。目前已经发生的事……对不上。”魔药学教授的语气非常肯定。
“我不知道拿这句话怎么办,”哈利说道,心不在焉地举起手,揉了揉前额,“也许只是你以为发生了的事对不上,而真正的历史是不同的……”
“伏地魔确实还活着,”阿不思说道,“还有别的线索。”
“比如?”哈利立即问道。
阿不思停顿了一下。“有一些可怕的魔法仪式,可以让巫师在死后重返人间,”阿不思缓缓说道,“关于这些,任何人都可以从历史和传奇中得知。但是那些书不见了,我找不到了;我可以肯定,是伏地魔把它们拿走了——”
“所以你找不到关于永生的书了,而这证明它们在神秘人那里?”
“诚然如此,”阿不思说道,“有一本书——我不会说出它的书名——从霍格沃茨图书馆的禁书区消失了。博金-博克商店原本有一个古老的卷轴,如今只剩下空空的架子——”年老的巫师停了下来,“但是我估计,”老巫师好像在自言自语,“你会说即使伏地魔尝试过永生,也不能证明他成功了……”
哈利叹了口气。“证明,校长?这些永远只是概率而已。如果关于永生仪式的某些已知、特定的书不见了,这就增加了有人尝试过这些仪式的概率。而这一点又相应地增加了黑魔王还活着的先验概率。这我同意,而且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事实。问题在于,先验概率增加得是否够多。”
“当然,”阿不思静静地说,“只要伏地魔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就值得警惕,这个你总同意吧?”
哈利低头表示同意。“如你所言,校长。不过一旦概率低到了一定程度,沉溺其中也是一个错误……既然有关永生的书找不到了,并且这个预言如果按黑魔王和我将来还有一场战斗来理解的话会更自然一些,我同意黑魔王还活着不仅仅是有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但是还必须考虑其他可能——神秘人没有活下来,其他人陷害了赫敏的可能。”
“愚蠢,”西弗勒斯轻柔地说道,“完全的愚蠢。黑魔标记还没有消退,标记的主人也没有。”
“你看,这就是我说的不够充分的正式贝叶斯证据。当然,这听起来特别可怕,特别不祥什么的,但是魔法标记在制造者死亡之后仍然存留的情况真的那么罕见吗?假设如果黑魔王还活着,标记就会继续存在,但是作为先验概率,我们猜测如果黑魔王已死的话,黑魔标记继续存在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那么,‘黑魔标记还没有消退’这个现象在黑魔王活着的情况下出现的概率比黑魔王已死的情况下大五倍。这真的能够抵消永生的低先验概率吗?假设黑魔王还活着的先验发生比是一百比一。如果一个假说错误的可能性比正确的可能性大一百倍,那么当你看到一个证据,在假说正确的情况下比假说错误的情况下可能性大五倍时,你就该更新自己的判断,相信这个假说错误的可能性比正确的可能性大二十倍。一百比一的赔率乘以一比五的可能性,得到黑魔王已死的赔率是二十比一——”
“你的这些数字是从哪里来的,波特?”
“这确实是这个方法的公认弱点,”哈利马上答道,“但是我的目的是在于定性地说明,为什么‘黑魔标记还没有消退’这个现象不足以支持‘黑魔王是永生的’这个假说。证据没有假说本身那么异乎寻常。”哈利停顿了一下,“更不用说,即使黑魔王还活着,也未必是他陷害了赫敏。就像某个机智的人说过的,可能存在多个阴谋家和多个谋划。”
“比如防御术教授,”西弗勒斯淡淡一笑,“我想我必须同意他是嫌疑人之一。毕竟,去年的犯人就是防御术教授;前年也是,大前年也不例外。”
哈利的视线落回到腿上的羊皮纸上。“我们继续吧。我们确定这个预言是准确的吗?没有人动过麦格教授的记忆,比如改动或者删去一行?”
阿不思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话了。“不列颠的领土上有一个强大的魔咒,记录着国境以内的所有预言。在威森加摩上古之厅的地底深处,神秘事务司里,记录着这些预言。”
“预言厅,”米勒娃悄声说道。她在书上读到过那个地方,据说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成排的架子上放满了发光的玻璃球,经年累月,一个接一个地陆续出现。据说这是梅林本人的杰作;这位最伟大的巫师对命运搧的最后一个耳光。并非所有的预言都会带来好处;而梅林希望那些被预言提到的人至少知道预言是怎么说他们的。这是梅林对他们自由意志的尊重,不让命运不知不觉地从外部控制他们。那些被预言提到的人会有一只发光的玻璃球飘进他们手里,听见先知真正的说话声音。其他试图触碰玻璃球的人据说会发疯——或许只是脑袋会爆炸而已,传说在这一点上描述得并不清楚。无论梅林最初的意愿是什么,她听说,神秘事务司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让任何人进去了。《古代巫师的成就》里写道,神秘事物司发现向预言的对象泄露天机会影响先知释放时间的压力;因此梅林的继承人封闭了他的殿堂。米勒娃确实疑惑过(当她在波特先生身边呆了几个月之后)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这一点;但是她也知道不能去问阿不思,因为阿不思也许会试图告诉她答案。米勒娃坚定地相信,如果你不是一口钟,就不必操心时间。
“预言厅,”阿不思低声确认,“那些被预言提到的人可以在那里听到预言。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