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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僧难

一百七十岁?!

听完多罗大师的话,独孤信和杨衒之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尽管他们都确信无疑多罗大师绝对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但活了一百七十岁这种事情简直是不可思议。

多罗大师根本无意他们相不相信,昂首道:“贫僧自幼修佛,历经万难,参透生死,后又辗转来到东土,经历种种磨砺之事,曾坐于黄金宝座之上,也曾急急走于浊水之中,曾对君臣、万民、万僧说法,也曾一个人独对孤影,刀枪加身不足惧,百毒入口甘作蜜,为心中佛愿,百折而不挠。一百七十年,澄潭钓玉兔,拍手笑清风,不为八风所动,跳脱生死之外。想不到今日突然觉得落寞了。”多罗大师的话,有些絮絮叨叨,但让独孤信和杨衒之闻之内心震荡。

这个老僧,就像大海,烟波浩渺,深不可测。像星空,阔大幽深。一个看破生死脱离轮回的高僧,竟然说他突然觉得落寞了。他的落寞,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懂得。

“流支的死,你们查清楚了?”多罗大师沉声道。

“查清楚了。”独孤信回禀。

“他非自杀。”多罗大师摇了摇头。

“是。”独孤信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扬起眉头道,“大师,你是如何得知他非自杀?!”

多罗大师微微一扬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物。那是一封信。

“他昨晚给贫僧留的,放在贫僧门槛下。”多罗大师说到这里,微微闭上了双眼。

流支的书信,寥寥几行字,写得十分潦草——

“尊师在上:孽徒困情,做出背叛师门的死罪,只得二人远遁,离开这是非之地,求个清净自在。师父保重,若有机会,徒儿日后定然会面见谢罪。流支字。”

杨衒之与独孤信看了,十分清楚地知道了流支的意图。想来,流支和法昌早就想好了一块“私奔”,故而先盗得了杨衒之的令牌,择机出逃。从流支的信中可以看到,流支虽然对多罗大师很是愧疚,却是带着憧憬离开的。离开永宁寺,他就可以和法昌二人找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只属于二人的生活,对于流支来说那是幸福的。所以,流支根本不可能自杀。

不过,杨衒之从流支的字里行间,读出了另外的信息,具体来说,是那“做出背叛师门的死罪”一句话。

照例说身为一个僧人,对另一个僧人心生情愫而且一起私奔,离开师父,这样的举动称得上是背叛师门,但绝对不可能是死罪,所以流支所说的死罪,似乎另有所指。

“大师,流支说他犯了死罪,不知是何事?”杨衒之问道。

多罗大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喃喃道:“贫僧原先也觉得他犯下的是死罪,不过后来想想,哪有什么死罪呢。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了。不管何事,怎比得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呢。”言罢,多罗大师低头凝视着流支的那张脸,微微一笑,伸出枯瘦的大手,放置在流支脖颈的那道巨大伤口上。

“南无!”大师低喝一声佛号,整个大殿的空气微微一震。

接着,连绵不绝的诵经之声自多罗大师口中诵出,庄严神圣,一股劲风从大殿之内横扫而出!烛火剧烈摇晃,殿堂里光影摇曳,佛祖、诸罗汉的脸沉浸在明明暗暗里。

“大师……”对多罗大师方才的话,杨衒之并不满意,但见多罗如此,也不敢打扰。

诵经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多罗大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他缓缓抬起手。众人齐齐看向流支的脖颈,不由得目瞪口呆——流支脖子上原本那道巨大的伤口,此时竟然完全愈合,而且连疤痕都没留下。此时的流支,面色祥和,仿佛陷入沉睡之中,甚至嘴角还有一丝微笑。

“这怎么可能?”旁边的人都惊道。

杨衒之和独孤信却丝毫不觉得意外,之前在鼓楼之上,他们可是亲眼见到一只撞死的乌鸦在多罗大师手中重新飞上天幕。

“不过是些障眼法般的把戏而已。”多罗大师微微一笑,然后大手一扬,一点蓝绿色的光亮,芝麻大一点,从他的指甲内飞出,迎风而长,犹如一只蝴蝶般落入流支的尸体上。

轰——

一声闷响,刹那之间,流支的尸体被烈火吞没。那火焰,足有一丈多高,熊熊燃烧,光艳四射。

“流支,你与贫僧师徒一场,贫僧都不怪你。你且西去,贫僧日后便去找你。这尘缘该了了。”

言罢,对着那火中尸体,多罗大师双手合十,长眉飘飘,神态肃穆如佛。

“大师……”杨衒之走上一步,被多罗大师阻止了。

他看了看立在旁边的孙岩,道:“贫僧累了,送贫僧回去吧。”

孙岩点头,躬身背起多罗大师,出了殿门,很快消失在大雪之中。一屋人呆呆看着多罗远去,回过神来时,殿中那火已经熄灭,流支的尸体荡然无存,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地面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存在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看来,流支昨晚定然是做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杨衒之道。

“可惜,多罗大师不愿意说。”独孤信无可奈何。

杨衒之背着双手,道:“不过,他不说也没关系,现在事情基本明了,只要抓着道弘,定然会水落石出。”

“他人影全无,如何抓得住?”

杨衒之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大将军,我向来光明正大,从不使那些肮脏的手段,但今日也不得不做一回小人了。”

“什么意思?”

杨衒之转身,面对军士,沉声道:“且去将道品提出,押至前殿广场之上,扒去僧袍,刀斧手伺候,待我换上官袍,开刀问斩!”

“遵命!”一帮军士转身而出。

独孤信闻之大惊:“杨大人,这可使不得!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道品是凶手,而且他如今明显被排除在凶手之外,怎可乱杀?!还有,你忘记了,他有可能……”

独孤信转脸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有可能是太子殿下!”

杨衒之凑过来,低声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倘若不如此,怎能逼那道弘现身?”

“你这是……”独孤信似乎明白了。

“道弘根本不可能会舍弃道品,他昨晚离开寺院,明明可以远走高飞,却还要返回来杀了流支,足以说明他所做的一切。并不为他自己,而是为了道品。所以,当道品的性命受到威胁时,你说他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