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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幽冥殿

烛焰煌煌,照亮一间斗室。

房间不大,七八个人站在里面都觉得极为狭促。一侧放置着简单的桌椅,摆着两只大瓮,一个装满食物,一个储存着清水,另有书架,堆放经书。另一侧,墙壁上供奉着一尊密修观想的愤怒护法像,龇牙咧嘴,怒目而视,像下放置着用人的头盖骨制成的供碗,碗中盛满鲜血,腥气扑鼻。护法像旁边,乃是一个木榻,铺着厚厚的褥子,一个人龟缩在角落里,毫无声息。

火光照亮他的脸,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的确是法照,但变化很大。

原先的法照,是个高大的胖子。而榻角的这个人,虽然宽大的僧袍遮盖了他的身体,却显得十分消瘦,露出的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充满着极端的恐惧之色!

“法照!果真是你!”彭乐收刀。

尽管法照身形似乎有所变化,但那张脸依然特征分明。蹊跷的是,法照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话都没说。

他蜷缩在那里,双目睁大,毫无生气,嘴巴张开,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完全将独孤信等人视若透明。

“这家伙怎么了?”彭乐低声道。

“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杨衒之道。

“不会死了吧?”彭乐伸出手欲要试探法照鼻息,怎料法照看到那手,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别过来!别杀贫僧!贫僧不要那样死!别过来!”他如同见了鬼一般,发出凄厉叫声,双手抱头,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看到法照那双手,独孤信心中蓦地一惊!

法照的这双手,原先白白胖胖,此刻竟然枯瘦如柴!白净的皮肤几乎呈现透明之色,指骨关节根根突出,青筋交织。

“耍什么把戏!法照,且看看我等是谁?!”彭乐大吼道。

“你们……”法照艰难地转过身,睁大双眼仔细看了看,明显认出了众人,脸上的恐惧之色缓慢消散,换上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个凶犯被抓到之后的不甘、愤怒或者惧怕,而是一种欢欣,一种轻松。

“是你们。”

“你这厮,犯下这么多人命,竟然还能笑出来,着实可恶!”彭乐骂道。

“你们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一切都知晓了。”法照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亦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你连杀数人,犯下大罪,可招认?”杨衒之大声道。

“杀人?贫僧杀了谁了?”

彭乐大怒,提起拳头就要上前,被杨衒之拉住。

“先是和刘胡勾结,用咒术杀死了侯庆的弟弟侯集,企图霸占其家产。”杨衒之道。

“是。”出于意料,法照没有百般抵赖,干脆利索地承认,“不过,说贫僧霸占他的家产,着实看轻了贫僧。那些世俗财物,不入贫僧法眼。”

“你杀侯集,应该是拉拢刘胡做你手下,企图夺取金函中的至宝吧?”独孤信道。

“金函至宝……”法照听了这四字,双目放光,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贫僧一生都为了它。”

“身为僧人,不求一心修行普度众生,却执着此物,杀人越货,你不配披上这一领僧衣。”杨衒之沉声道。

“凭什么?!”法照尖叫一声,面目狰狞,“《无上大般若涅槃经》乃是佛陀所留,理应天下僧人共享,非他们白马寺僧人所私有!”

“看来你不但知道宝函来历,还知道白马寺有东西二寺。”

“‘白马非马,一枝两花’,都是白马寺,为何东白马寺持物自珍,而我西白马寺却成空壳子?!这不公平!自汉明帝建两寺,我寺曾无数次恳切向东寺请求共护、共参,打开宝函,将佛法发扬光大,东寺僧人却屡屡借用官府对我西寺动手,致使我寺数次大劫,死伤惨重,何谓公平?!”

法照声嘶力竭,气喘吁吁,形容如恶兽。

“你既熟悉宝函来历,自当知道那宝函是不应该被打开的。”独孤信道。

“不应该被打开?那为何东寺僧人最后打开了?而且一日之间,多了百具尸首?”法照狞笑,“此乃报应!他们能打开,我们为什么不能?!”

“那是他们糊涂!”杨衒之大声道。

“那是他们修行不够,若是贫僧,定然平安无事!”法照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笑,“贫僧自幼出家,几十年来无一日懈怠,刻苦修行,放眼洛阳乃至天下,成就高于贫僧者,寥寥可数!贫僧得了金函,取了圣经,参透成佛,定能够普度众生,发扬光大!”

独孤信有些悲哀地看着法照,道:“所谓的修行,并不是研读多少经书、掌握多少咒语、运用多少咒术,真正的高僧,拥有一颗大海一般慈悲广阔的心,高山一般岿然不动的心,太阳一般温暖万物的心!若是你这样的僧人得了,定然要持宝自尊,纠集僧俗,扩大势力,做那无上法王,引得天地杀戮,生灵涂炭。”

“贫僧不管这些!贫僧只想得到那宝函,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法照双目赤红。

“所以你杀人如弃草芥!”独孤信摇头,“连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也不放过。”

杨衒之扯过一张椅子,坐下,径直盯着法照,道:“樊元宝是你杀的吧?”

“不是。”法照笑道,“贫僧为何要杀他?”

杨衒之一愣,随即道:“樊元宝九年前那晚,被刘白堕看到和圆空一起杀人越货,圆空是你们白马寺寺主,你为防暴露,便杀了他,这不是理由吗?”

法照笑道:“刘白堕说的往事的确让贫僧头疼。当年那事,贫僧并没参与,所以即便是你们追查,贫僧也不怕,为何杀他而惹祸上身?”

独孤信见法照神情坦然,知道他没有说谎,便道:“那你为何让法昌过来找我们,说圆空是法觉之师,让我们怀疑法觉为师报仇杀了樊元宝?接着,你又编出了什么顶骨舍利的事,说道品、道弘觊觎你们的东西,对你们阴谋下手,这些都是故意将祸水引向别人吧。”

法照笑道:“刘白堕说出圆空和樊元宝的恶事,法昌回来告诉贫僧,贫僧并不害怕,也不想掺和。但法觉激动得要命,他嚷着闹着要去找你们,把事情搞清楚。

“这个师弟,贫僧太了解了,为人太单纯,而且对贫僧已经产生恶意,他要是当晚去找你们,说不定把贫僧的事全部抖搂出来,所以贫僧只能让他闭嘴。

“也是这时候,贫僧知道必须除掉法觉了,否则要坏大事。不过他若死了,你们定然追查,故而贫僧要寻个脱身之法。偏偏法觉因为恨贫僧的关系,和道品、道弘开始走得近,贫僧便可嫁祸给他们,事情若成了,他二人被斩,宝函自然就落到贫僧手里。为保证成功,贫僧便编出了佛顶骨舍利之事,装得一副被道品、道弘欺负的可怜相,引你们同情。”

杨衒之等人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法觉果真是他所杀!

“你如何杀的法觉?”独孤信问道。

永宁寺里的命案,数法觉的最为蹊跷、难以理解。独孤信他们现在只知道法照利用法觉患有气疾的毛病,投放麝香让其死亡,然后制造假象,嫁祸给道品二人,但现场却不可思议——法照肯定是杀了法觉之后,从内部锁上殿门,再伪造假象嫁祸道品,最终脱身的。问题是他如何做到“凭空消失”?!

法照得意地一笑,看着杨衒之、独孤信、彭乐,道:“你们三人,都很聪明,难道还没猜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