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起疑心列文出坏招装炸药劳工多死伤
列文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后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又生气又烦躁。因为开山进度慢了下来,列文收到了来自铁路公司的斥责,严令他加快施工进度。他皱着眉头想着,是不是要把时间再延长一些,这样也能多干些活,转念又想,延长时间也没用,太阳落了山什么都看不清楚,说不定会平白多死些劳工。劳工死就死了,总会有新的源源不断地补进来,一时补不上人耽误了工期,反倒不美。
正纠结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他随口道:“进来。”
赵三左手拄着拐,左腿有些僵硬地走了进来:“嘿,列文,还好吗?”
列文瘫进办公桌后的座椅里,焦躁地骂了一句:“一点儿也不好,sa开山修路,那些爱尔兰人根本指望不上,华工们像蚂蚁一样,每天只能搬走一粒米!”
“是吗?”西装革履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史密斯跟在赵三后面进了门,“我看是你没有用好那些工人。”
“史密斯先生!”列文慌忙站起来,让出办公桌后的椅子,“请这边坐。”
史密斯厌恶地皱眉道:“列文,不要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走到窗户口,指着攀附在山壁上劳作的华工,“你能像他们一样去工作吗?”
列文一时语塞:“先生,这恐怕不能,我恐高。”
“我不恐高,但也不能,爱尔兰人不能,芬兰人也不能。”史密斯摊手,“你看,只有他们可以,那么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列文不明白史密斯到底要表达什么,求助地看向赵三。这次赵三没帮他说话,只在史密斯看不见的角度上摊手,表示一无所知。
史密斯审视地盯着列文看了一会儿,问道:“这个月死了多少人?”
“六十三个,不,也许是六十五个,”列文撇撇嘴,“昨天从架子上掉下来两个。你知道的,先生,这样的事没办法避免。”
“你弄死了几个?”史密斯追问道。
列文不满地看了赵三一眼,以为是赵三背后跟史密斯说了什么,脑子里转着弯儿,嘴上含糊地回答道:“三五个吧,他们是逃跑被打死的……”
“不,列文,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史密斯粗鲁地打断列文的话,“我警告过你,不要对华工随意下手,你以为我要追究你的责任,让你赔偿买那些人用的钱吗?不,不需要!列文,猪要动脑子才能养得好,对于那些黄皮猪,你要用脑子!”
“是……是的,先生。”
史密斯在屋里走了两圈,调整了下受情绪影响有些急促的呼吸,平静地对赵三说,“sa你去看一下那些搬运工,他们太随意了,我担心会摔坏了东西。”
“好的,先生。”赵三眼神闪了一下,微笑着应了,拖着他的伤腿离开。
听着赵三的拐杖声下了门外的台阶,史密斯坐到了办公桌后的椅子里,教育列文道:“我不在乎你弄死了多少华工,他们并不值钱。只要拿出足够的钱来给那些帮会的头目,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相比铁路修成带来的巨大利益,这一点儿钱根本不算什么。”
史密斯看看列文,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你的眼光太短浅,跟你说这些我想你是听不懂的。我并不反对你弄死华工,而是希望他们死得有价值。你明白什么是有价值吗?一个华工,被你打死了,no,没有任何价值;但是你逼他爬在山壁上开路,他摔死了,没关系,他死得很有价值,他帮我们修了那条你跟我修不了的路,不管修了多少。”
史密斯最后总结道:“我希望,你的脑子能动起来,想想怎么利用这些工人,而不是浪费一个强壮的劳力。养一群狗,你只要经常施舍其中一只狗一块肉,让它去咬别的狗,它也会听话的。猪猡跟狗,没什么区别。”
窗外,赵三紧靠在窗户边的墙上,正好抽完一支达勒姆公牛,收起拐杖,踮着脚,避开窗口走远了。
“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列文诚恳地低下头,“劳工们不打是不行的,我会把棍子换成鞭子,再请sa次酒。”
史密斯点点头,安排道:“这次我带了炸药,用完了通知sa他会解决。”史密斯加重了口气,“记住,公司不怕死人,只要能把铁路铺成,死多少都不要紧。”
炸药的到来,加快了开山铺路的进度,也加重了华工的伤亡。
装炸药开山的活计太危险,任列文如何威逼都没人愿意,他只好随意点了几个人。劳工们中见过炸药的都没几个,何况是操作。无奈先在远处试用,见识了炸药的威力之后,才敢往山壁上填。一次两次,有的人死了,有的人侥幸活了下来。再随意指人,就算是拿枪逼着也没人肯干。
威逼不成,利诱吧,列文宣布,凡是主动去装炸药的人,一天多给五十美分,这可是半天的工钱哪。有那胆大的和前几次装过炸药侥幸活下来的人,为了多挣五十美分毅然决然地接过了炸药。粗制的炸药本就不稳定,劳工们又不是经常摆弄炸药的老手,不会每次都走运,几次之后,自愿的人死伤大半,就算列文把赏金提到了一天多加一美金,装炸药的营生也没人肯做。
最后赵三帮着出了个主意:既然没人愿去,那就抽签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危险的活计也得有人去做。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主意会被人暗中戳脊梁骨的,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列文的眼睛已经放出了凶光,再不称他的意,怕是这条疯狗就要大开杀戒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硬把劳工往死路上逼,到时候劳工们暴动起来死的就不是眼下这个数——看守们的火枪不是吃素的,有了史密斯的撑腰,列文的手段只会更狠!
被抽到的人硬着头皮去装炸药,只要没出事就算是逃出生天了。被抽中一次之后对应的签就会剔除出签箱,除非自愿要替别人去冒险,否则短时间内是不用去卖命了。工地上少说有六七百号人,轮过了,一年内都不用担心了。
跳鱼仔被送出工地后,接替他的扁头是个眼皮子浅的,哪天想偷懒了塞给他几十美分,就能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作病人放过了。劳工们大部分都是庄户人家出身,出钱买轻松的并不多,靠着这份收入扁头每个月也能多些入账,自然乐得当好人。
每天由列文抽签,扁头对照名册喊人。有的劳工就在这上面打起了主意,私下里塞钱给扁头,报上姓名,若是那天被抽到了,请他高抬贵手。这可是买命钱,扁头狮子大开口要价三十美金,吓走了求上门的人,一桩买卖都没做成,最后不得已一降再降,降到了十美金,有多少人给了钱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月内,王海和麻子被前后脚抽中,这两人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功夫,并不惧怕。王海自小就是个调皮的,爬树下河无一不精,为了点完炸药跑得快还想了个法子:捡来工地上卸了材料扔下的麻袋,剪成一寸宽的布条在手上裹了几圈,装完炸药从架子上下来的时候,抱着杆子往下出溜更利索,也不会刮破了手。两人虽然都被炸药崩着了些皮肉,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下工后众人聚在一起闲话,都说王海和麻子运气好连点儿油皮都没擦破。王海咧嘴笑着,不客气地吹嘘起来:“那是,往后我还要去淘金子,哪能翻在这儿这条破水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