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着其中一具担架的丁龙大喊道:“列文经理,我们要求跟其他劳工一样,有房子住,有被子盖!”
身后的劳工们附和道:“对,有房子住,有被子盖。”
列文拿着酒杯的手潇洒地往旁边一撇,道:“房子,你们的,等一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的兄弟,已经冻死了!”
“我不知道,要看sa么时候带工匠上山了。这个天气,适合待在家里。”列文操着他那怪腔怪调的中文,笑着耸耸肩,“他们,不是我打死的。跟我,还有公司,都没有关系。”
扁头上了工地发现没人上工后,才带着他几个监工急急忙忙地赶来,气急败坏地喊道:“都不打算上工了是吧?死个把人算什么,还有气儿的,赶紧给我上工去!”说着,提鞭子就往抬尸体的人们身上抽。
“打死这个打乱种!”早有人看不惯这狗腿子跟狗一样讨好洋人,跟恶狼一样对待自己人的模样,人群拥上去把扁头和他带来的监工一通好揍。有那受了惊,想要开枪的看守,也被愤怒的人群打倒,场面一片混乱。
列文见机得快,拖了两个看守在身前挡住,提前退到了门边上,见有人红着眼向自己扑来,夺过看守的枪啪啪两枪把人打倒。又瞄着混战中的人们开了两枪,毕竟破衣烂衫头上盘着大辫子的人太好找了,不用刻意瞄准都能打着。
枪声震慑了众人,白雪、鲜血,活生生的人倒在地上抽搐着,眼看是没救了。平时对火枪和洋人的惧怕此时从记忆里涌了出来,不少人颤巍巍地,脚底悄悄地向后挪动着,丁龙左右扫一眼,就看出了不少人眼中瑟缩的畏惧。看看地上刚被打伤的人,丁龙狠狠地握了下拳头,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不能退,人不能白死,不能让洋人看扁了。
已经出头顶了他,肯定不能善了,豁出去吧!丁龙想着,目光直视着列文,正对着他的枪口向前走了一步,大声道:“你开枪吧!打死我吧!我们连棉被都没有,迟早冻死!我,不怕你!”
这一句,给那些退缩的人提了醒,已经活不下去了,何妨争一争命!
王海和伍文最先响应道:“打死我吧!我那棚子四面漏风,就要塌了!”
赵老土和几个劳工簇拥着向前几步,道:“打吧,今天你打不死我,我也活不了几天了,被褥就没有暖热的时候!”
“我还没买到棉被,裹着薄被靠着炉子睡,脚都冻烂了!”
有人牵头,那些随大流的人有了别人挡着,也跟着上前几步,黑压压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一起压了上去。
这是列文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不怕挨打不怕死的中国人,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他想了想,知道就算有枪,也不能一下子收拾得了这么多劳工,只能先安抚住众人,再想办法。于是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劳工们惊讶地发现,向来凶恶的列文居然妥协了,问出了这样的话,不少人惊讶之后竟带上了笑意,七嘴八舌地提出各自的要求:
“我们要住跟洋人劳工一样的房子。”
“要有棉被、棉衣。”
“洋人们那种保暖的大靴子也要一双。”
“我还想要副手套。”
“不能克扣我们的工钱!”
“对,我们的工钱本来就比洋劳工少,不能再扣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刚才那种万众一心的气势就弱了。列文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得意起来——这些中国人,给点儿甜头,就成了一盘散沙。只要在口头上答应他们一些好处,这些蠢货就能被安抚下来。等把带头闹事的那几个除掉,剩下的人就不足为惧了。嘴角微微翘着显示着心里的得意,一边眼神阴狠地盯着丁龙和王海这几个出挑的人,就是他们在一直煽动着众人。
丁龙看见了列文嘴边的笑,再看看身后那些讨论得正起劲儿的人,仿佛这些东西已经到手里,有的人竟然露出了笑容。心里着急,提着嗓子大声喊道:“大伙儿不要吵了,谁来跟列文说,咱们到底要什么?”
靠前的一部分人静下来了,后面的人还在相互商量,丁龙不得已又扬着嗓子问了一遍。这下没人说话了,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的人。
丁龙早就预想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推辞,大声说道:“既然大伙儿都不想说,那我替大伙说吧!”停了停,不见有人反对,他才转身对列文说:“列文经理,我们要求的不多,只要跟其他劳工一样,住到房子里,能取暖,有棉被就足够了。我们不贪心,不会提不讲理的要求。”
“没问题,我想公司是能满足你们这样的要求的。”列文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下来,至于是不是真的能实现,他才不在乎。解决了这次问题之后,他就会安排更多的看守在砖屋附近,再不能让这群猪猡这么容易地闯上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给我们盖房子?”丁龙不客气地指出盖房的时间的问题。
“这个,需要等sa工人来,我也不知道。”反正赵三不在,列文把问题统统推了出去。
“又是等!从第一个月扣我们的工钱,到现在,已经等死人了,还要我们等!”丁龙高喊道,“兄弟们,你们说能不能等?”
“不能!”王海提足了嗓子高吼道,同时还有几十个人附和,声音并不大。
丁龙急了:“不想冻死的,你们能不能等?”
“不能!”触及到了根本,所有的人都大声回应起来,由王海带头,众人一齐持续喊着:“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丁龙跟列文对视着,心里有一股劲儿跳跃着,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股劲儿叫自豪。等大伙儿的呼声弱了以后,丁龙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劳工兄弟,鼓足劲儿大声道:“从今天起,我们罢工!什么时候让我们吃得暖住得暖,我们就什么时候上工!大伙儿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就是这个说法。”
“他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
“我不想白天累个半死,夜里一觉真的睡死。”
“挨累挨冻,早晚是个死,闲得吗?要上赶着受累!”
“我这手都冻裂了,拿不了镐头咯!”
“拿我们不当人,就算养个干活儿的驴,也得给驴吃草修棚哩!”
劳工们嘲弄地看着列文,吵吵嚷嚷,竟是忘了对方是随时都会举枪杀人的。
丁龙感觉自己就像村里的李家佃户,有一年收成差,村长还咬定让佃户们足额交粮,佃户们被逼得紧了闹起来,就是眼下这番模样。
列文瞬间变了脸色,在他的想法里,劳工们闹一闹无伤大雅。若是耽误了铁路修建的进程,那就是不可原谅的了。到时候,史密斯肯定会找自己麻烦的。列文直接拿枪指着丁龙:“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他们去上工。”枪口使劲儿戳了戳丁龙的胸口,“不然,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