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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初进城繁华乱迷眼 错信人落身猪仔馆

“哪个铺子雇人我就去哪个,只要主家愿意雇,让干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丁龙想了想,老实地答了,那些铺子都是买卖货物,向来都是跑堂伙计的营生,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傻话。你看隔壁的九仔,虽然在酒楼里头跑堂,那是拜了师的,给后厨掌勺的大师傅端茶倒水,往后他也能成个掌勺大师傅。你要进了药铺子,少不得能学着认些寻常草药,说不定日后能跟村里的何郎中一样。我现在跟着掌柜的打下手,往后还要跟他学着看货,这里头也是有门道的。”

“水生哥,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就有一样,种地、力气大。你们铺子我看后院是个货栈,缺不缺扛货的伙计?你我一处,凡事还有个照应。”初入城,人生地不熟,丁龙现在连几条街道都认不全,不免想离孙水生近一些。

“这事,我做不得主,需得找掌柜的问问。”孙水生可不想让他留在铺子里,抬抬腿就能回村,自家妹妹又是个不省心的,总有些不便。转转眼珠道,“铺子外柜那里许是缺个运货的人,我先去探探,能成你就去吧。”正说着话,孙水生突然就是一愣,只见对面的街道里出来三四个人,为首的那人戴着副眼镜,穿着旧衣衫,须发花白,拄着根锃亮的手杖。

那人也看见了孙水生,四目相对,看看他,再看看他身边壮实的丁龙,笑着点点头,也没打招呼,自顾自带着人走了。

孙水生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大热的天打了个冷战,连丁龙说什么都没听见。那是怡记商行的杜掌柜,在广州城里多跟着主家跟官家打交道,是个厉害的狠人,这几个月因着天时,出外讨生活卖野物的人多了起来,杜掌柜这是来收生猪和毛皮了。孙水生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丁龙,他只是想给对方找个三五个月,多不过一年半载要在外行走的活计……

“……水生哥,要是成了往后你我一同回村,路上也有个伴当,两家岂不更亲近……”

孙水生已经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了,应付地笑笑,磨磨蹭蹭地吃完这顿饭,才引着丁龙回到货栈。门口,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货栈兼米粮店的掌柜——孟元兴,正在院中清点货物,看见来人招呼道:“水生,快来帮忙点货。咦,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新来的?”

“这是我表……呃,兄弟丁龙,想在城里找份工,现下还没着落。”说着给丁龙使了个眼色。

丁龙赶紧堆起一脸笑容,拱手行礼道:“掌柜老爷,我……我能吃苦,有力气,不知道掌柜老爷这儿还要不要雇人?”

孟掌柜哈哈一笑,心想,真是个憨货。也不计较他掌柜、老爷地乱叫,指指地上成袋的粮食:“正好有粮食须得装车,就请丁小兄弟搭把手吧。”

丁龙看看孙水生,再看看孟掌柜,应承一声,伸手扛起一袋,跟着搬运的人群往货栈里走。

孟掌柜笑着道:“这个仔收得不错,既然是自愿出来做工的,我这儿人也凑够了,明天就跟着杜掌柜押粮食走吧。”

“掌柜的,”孙水生心下有些不落忍,“送完粮食,能不能让他回来,在货栈里当个扛包的粗人。他……他是我们村里的人。”

“回来?回来你出银子养他?我这儿不缺扛货的苦力。”孟掌柜瞪他一眼,“这个看着身强力壮,上等货,算你三两银子,月底到柜上领吧。”看着孙水生唯唯诺诺的,还要再争取,孟掌柜不耐烦道,“孙水生你可别想岔了,杜掌柜可是看见了的!这小地方生面孔少,杜掌柜说了,再过些时候,让你去广州跟着他,孰轻孰重,你自己想去吧。”孟掌柜甩开袖子,不再理他。

丁龙闷不吭声地跟着别人把货搬干净了,见孟掌柜看着他微笑,孙水生面无表情,差点儿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着急地冲孙水生眨眼。孟掌柜笑着道:“小兄弟是个实在人,想不想去广州见见世面?”

“多谢掌柜的好意,我想离村近些,也好看顾家里。”丁龙也没多想,回答得很是痛快。村里有老父和小秀,离得远了,他放心不下。

孟掌柜笑容没变,只是眼睛看了看:“小兄弟多心了。我们商行广州铺子的外柜运些货物回去,我这店里一时离不了那么多人手,小兄弟只需帮着押货送到广州铺子,便可回来了。这一趟脚程,算半吊工钱。”

送趟货就值半吊钱,丁龙有种被飞来肉饼砸到的感觉,忙不迭地应下,跟掌柜的客气几句,与孙水生一同回了厢房。

“大龙,你真要去广州?”

“去,半吊钱,能买多少嚼用!要是能多来往几趟,够家里半年的开销了。”丁龙有些兴奋,“怪道村里人都说,城里能挣到银钱,走这一趟无非卖些体力,就能挣这许多。水生哥,都说你有出息,没想到这么出息……”

“你自愿就好……”孙水生闷闷的,一边觉得自己不仁义,一边又恼恨丁龙不肯远走,心里还惦念着妹妹,心里那点儿仁义就被抛得一干二净,冷笑着瞟了对方一眼,再不接话。殷勤地带他洗漱收拾,安顿了下来。

丁龙第一次见到杜掌柜,是第二天的早上,只觉得这个头发花白、衣服虽然旧但是干净的掌柜不像生意人,如果手里拿把戒尺或者一卷书,活脱脱是位老先生。只是在对方眼神望过来时,那份犀利的审视,让人觉得不敢小瞧了去。杜掌柜没有架子,跟众人一样,端着碗蹲在货栈的院中吃了饭,收拢货物出发。杜掌柜单独坐了一辆带顶棚的马车,剩下五辆拉货,每辆车四个人跟着。临走孙水生塞给他五个铜子儿,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只嘱咐道:“广州繁华,物件贵,别少了吃食。”

丁龙有些纳闷,往常黄老头都是自个儿往城里送货,多不过了车尾坐个人看货,到了这儿一辆马车四个人,这是拉了什么宝贝?多干活儿,少说话,主家的事不要多问,秉承着这个原则,丁龙默默地把疑问咽进了肚里。同路的都不认识,大太阳晒得人满身是汗,只有轮换着驾车的时候才有一两句言语,其余人大多歪在车上似睡非睡。

到天擦黑的时候,一行人才进了广州城直奔货栈卸了货,进来几个伙计手脚麻利地在货栈院内备好了桌椅饭菜,杜掌柜借口需要向东家报账离开,与他同一车回来的伙计招呼人们入座,笑着解释说,每次杜掌柜押货回来前,都会安排人备好饭菜,酬谢伙计们的一路劳顿,几碗酒下肚,就跟不熟悉的人打成一片,丁龙不疑有他,只觉得东家仁厚。

桌上的饭菜比自家胡乱熬煮的杂米粥好千倍万倍,都是年轻的壮劳力,混在一处吃喝笑闹,好不痛快。从不喝酒的丁龙也被灌了几碗,不多时头晕目眩,只觉得耳根发热,昏昏然不知身处何地。依稀看见紧挨自己的高壮汉凑过来,坏笑着说:“兄弟,哥哥一会儿带你去吃花酒。”说完一只大手伸过来重重在肩头拍了几下,自己就随着这几下拍打瘫软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许是喝多了酒,这一觉,丁龙睡得非常沉。他梦见了还未生白发时的老父。阿伯是个手巧的,家里的竹篓、竹盘、竹椅,都是阿伯用竹子做的。那年夏天,很热,阿伯在院里背阴的地方架了两根粗大的毛竹,毛竹中间垂着个竹编的兜子,他人小,从兜子一头钻过去,像被网住的鱼一样歪在兜子里,有凉风吹过,晃晃悠悠就睡着了。突然耳边炸雷般地响起阿伯的怒吼:“衰仔,谁让你睡的?”他猛地一惊,从兜子里弹起来,挣断了牵着兜子挂在毛竹上的竹条,整个人猛地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