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有三千美金了。老布鲁克，足够补上输给你的钱了！”狄克迷糊着做起了漫天飘钱的美梦。

“狄克，需要先签合同，你才能拿到酬劳。”

“对，要签合同，布鲁克那个老狐狸不会轻易分给别人一分钱的……”

小约瑟夫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狄克签名的合同，贴心地结清了酒钱，吹着口哨离开了。等狄克酒劲过了清醒的时候，只记得有人大方地请自己喝了酒，还输给了自己几美金。

几天后，卡朋蒂埃做成了跟铁路公司土地买卖的生意，山边满是石头的废地给他赚了一大笔钱。他暗自庆幸，幸亏没让狄克那个蠢货去处理这件事，不然那块地真就按照废地的价格卖掉了。卡朋蒂埃心情大好，想起了多日前吃到的鲜美牡蛎，就想起了丁龙，特意到马厩转了一圈，查看过马匹后，递给丁龙两美金道：“丁，我的晚饭，需要牡蛎。”

丁龙退了一美金给他道：“先生，用不了这么多钱。就按上次的数量买，多了你也吃不完。”

卡朋蒂埃没有表示，点点头回去了。

丁龙照旧找熟识的摊主买了四十多只牡蛎回来，一半蒸熟一半生吃，伺候卡朋蒂埃用餐。

这一次的牡蛎，照旧鲜美多汁，打开壳后没有一个是干瘪的。

卡朋蒂埃问道：“丁，牡蛎很便宜吗？”

丁龙：“我是在华人渔夫手里买来的，是比美国人的价钱低一些。”

卡朋蒂埃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丁龙的运气那么好，总能买到质量上好的牡蛎：“丁，你买回来的牡蛎，每一个都是又大又新鲜，为什么？”

“这些牡蛎本来就很新鲜。”

“狄克买来的牡蛎也很新鲜，只是没有这么好。”卡朋蒂埃还不会用饱满多汁和厚实来形容牡蛎，只好笼统地用了个“好”字。

“先生，挑牡蛎也是有法子的。”丁龙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中文和洋文掺杂，所有他会的词都用英文说。

很多中文卡朋蒂埃并不懂，这种方式却让他有种在猜谜的感觉，闲暇时候也能当作是种消遣。

丁龙拿起一只生牡蛎，边比画边解释道：“先生你看，肉多的牡蛎，壳会很鼓；新鲜的牡蛎，壳合得很紧不会有缝隙。”他拿了一对儿吃剩下的空壳合在一起，一手拿空壳，一手拿未打开的牡蛎，掂了掂，道，“壳又鼓又紧的牡蛎，重的这个肯定更好。见多了自然就知道了，这没什么稀奇的。”

卡朋蒂埃释怀了，他原以为是丁龙是故意讨好他，自己补钱买了上好的牡蛎回来，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他想的样子。他吩咐道：“丁，以后厨房买食物，你来。支出，找狄克给你。”

“好的，先生。”从马夫到采买，这是被东家提拔了吧，丁龙高兴地想。

冬天本身需要采买的食物就不多，卡朋蒂埃索性把采买的工作交给了丁龙，本意是想让狄克腾出手来，帮他处理更多生意上的事。在狄克眼里，却是另一种解释，他认为卡朋蒂埃这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宁愿把要经手钱的采买工作分给一个低贱的华人都不愿再让他插手。他甚至担心，回到三藩市后，先生会不会把整个采买的权利交给丁龙。

忙中出错，狄克在送卡朋蒂埃去跟镇长见面的路上，差点儿撞了人，害得卡朋蒂埃狼狈地跌出马车，好在没有大碍，被卡朋蒂埃当街大骂一通，面子上觉得挂不住，他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了之前因为牡蛎买卖起过争执的渔夫，更觉得颜面扫地。在三藩市被人捧惯了的大管家，第一次从心底对他的主人起了恨意。

在镇长办公室外等待主人的狄克，又一次遇见了小约瑟夫，他看着这位瘦高个子一脸算计的人，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嘿，狄克，几天不见，不会又把我忘了吧？”小约瑟夫自来熟地蹿上马车，坐在狄克旁边。

“你是？”狄克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却完全没有印象。酒馆的光线本就昏黄，当天他根本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四天前，晚上，卢瑟的酒馆，我们见过的。看来，那天的酒是白请了。”小约瑟夫耸耸肩，一脸无奈。

“哦，是你，小约瑟夫，很高兴又见到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狄克想起了这个人，猜测他是想来攀交情找份价高的工作。

“为了你啊狄克，我有一笔大生意要跟你谈，只要成功，你有两千美金的好处。”小约瑟夫完全是一副生意人的样子。

“是吗？”卡朋蒂埃的产业每年都需要采购很多大宗物品，供货商们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来送给狄克，以便拿下其中一部分的供应权，狄克对这样的供货商已经见怪不怪了，习以为常地问道：“说吧，你想拿到哪种物品，以及多少份额？”

小约瑟夫狡猾地笑着，故作亲昵地靠近狄克：“不，我不是生意人，没什么东西要卖给卡朋蒂埃的，我只是为了你，难道你喝醉了就把所有的事都忘掉了吗？”

看着狄克愣住的表情，小约瑟夫得意极了：“之前咱们都说好了，你帮我拿到卡朋蒂埃先生勘测过的金矿图，我帮你还清在老布鲁克那里欠的赌资，还另外奉送两千美金，够你潇洒很长时间了。”

狄克惊得差点儿从马车上摔下去，又惊又怒地反驳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达成过这样的协议？”他陪同主人卡朋蒂埃到这个小镇来并不仅仅是为了买卖那几片土地，更重要的是要从这里的官员手里获得矿山的开采权，只是后面这件秘密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就是那天晚上在酒馆里，”小约瑟夫的表情看起来居然有些哀怨，“是你跟我诉苦说老布鲁克那只吸血鬼逼你逼得太紧，到期还不上钱就要加倍给利息了。你让我帮你找赚钱的法子，还说你手里有值钱的金矿图，可以卖大价钱……”小约瑟夫半真半假地胡扯，满是恶意地观察着狄克的表情。

“你胡说，什么金矿图，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会拿这种东西来跟你做交易！”狄克心虚地推搡着小约瑟夫，“现在，请你赶快离开，我家主人看见你坐在他的马车上，会不高兴的。”

小约瑟夫死赖在马车上不肯下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狄克眼皮底下，坏笑道：“狄克，你可不能喝完酒就不认账。看看吧，这是你当时签下的协议，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这可不是我伪造的。”

狄克将信将疑地接过协议，看完就惊呆了，协议上明确写明，狄克将用金矿图跟小约瑟夫换两千八百美金——他欠老布鲁克的赌资，恰恰就是八百美金。协议的最后，确实有他的亲笔签名。狄克慌乱地看着小约瑟夫：“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怎么会在这种东西上签字？一定是你骗我的，一定是你！”狄克怒气横生，猛地把协议撕得粉碎：“现在协议不存在了。敢陷害我，我要杀了你！”说着，狄克扑向小约瑟夫，掐向了他的脖子。

小约瑟夫一点儿也不着急，提醒道：“狄克先生，你想在镇长门前杀人吗？当街故意杀人，会被判绞刑的吧？”

狄克狠狠地掐住小约瑟夫的脖子，到底不敢把人掐死，看着对方的脸上发红发涨，马上松开了手，道：“约瑟夫，你滚吧！不管什么协议，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小约瑟夫施施然下了马车，拍拍裤子，拿出另一张纸来，冲狄克晃了晃道：“狄克先生，协议是一式两份，你那份已经给你了，至于你怎么处理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我想你最好尽快拿到卡朋蒂埃的金矿图，不然我不能保证这份协议会出现在哪儿。刚我可看见了，你的主人对你毫不客气。狄克先生，我的主人佛格罗先生耐心并不多，他也在跟镇长交涉。你要清楚，他只想要金子最多的那座山。”

狄克像看怪兽一样看着小约瑟夫，说不出话来。

小约瑟夫得意扬扬地说道：“狄克，要是卡朋蒂埃买下了矿区，你就没什么用了。老布鲁克等着吸你的血，我想你的主人卡朋蒂埃先生也是不会放过你的。三天后再见，祝你好运。”

狄克有种天塌了的感觉，连卡朋蒂埃已经来到车前都没能察觉，被推了一把才从神游状态中醒来。

“狄克，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再这样下去，我想你很难再胜任管家的工作了。”卡朋蒂埃审视着他，语气中包含着警告的意味。

“抱歉先生，刚才在想要不要换一家提供鱼货的商户，最近几次送的牡蛎质量变差了。”狄克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道。

“不用了狄克，不要让这些小事耗费了你的精力。”卡朋蒂埃直接拒绝道，“牡蛎不能存放，需要的话我会直接吩咐丁去买，他挑回来的牡蛎都很好，价格也并不高。如果在他的国家，我想他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狄克根本没听进去卡朋蒂埃在说什么，心里反复想着，技术人员交给卡朋蒂埃的金矿分布图到底在什么地方。看了眼卡朋蒂埃，忽又想到前几个月刚被任命为管家时候的下人们对他的恭贺和尊敬，转念又想到最近连续几次遭遇的呵斥和侮辱，不舍和怨怒在心中反复纠缠，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卡朋蒂埃一个机会。

狄克降低了速度，让马慢慢地跑动着，转头问道：“先生，我想在老家买一片庄园，但是并没有足够多的钱，是否可以先预支一年的酬劳呢？”

“一年？”卡朋蒂埃想了下，“将近一千块。狄克，你告诉我，预支了一年的费用之后，你的生活开支怎么办？难道要我来承担？预支一年的太多了，我想，可以预支三个月的报酬给你。”

三个月，不到三百块，拿来还利息还差不多，两千美金，足够躺着用好几年了。狄克恨恨地想着：这个为富不仁的家伙，光卖几块不能种植的废地就赚了几万美金，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钱？自己可是为这笔生意的达成出过力的！

不甘、嫉妒、不忿、就这样让狄克的念头偏离了正常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