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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缺口粮丁龙起念头 平安夜趁乱怒杀人

正说着话,有两名赌钱的洋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众人也不拉架,反而笑呵呵地围住两人,给各自选定的对象加油,有几个人甚至开起了赌局,场面十分热烈。在他们看来,酒中的角斗稀松平常,就算打个鼻青脸肿,第二天起来一样是朋友——谁让这该死的工地上,一点儿娱乐也没有。本来还能欺负下那些中国来的劳工,只是平安夜,没人有空去找他们的麻烦。

趁着这当口,王海麻利地砸开窗户翻了进去,丁龙紧随其后。两人先是凑到壁炉跟前蹲下,借着炉中火暖了暖身子,把僵硬的手脚活动开,才猫着腰摸到了东墙边。靠着北墙的地方,整整齐齐码着两排半人高的麻袋。随意打开两包,靠近墙的一排是墨鱼干和鱼干,靠外的袋子里是满满的糙米。

丁龙抓起一把糙米,沉着脸道:“怪不得铺子后面库房里一把米都没有,全让他们藏起来了!”

“咱们能拖一袋子走就不错了,剩下的,一把火烧了,让他们过个热闹年!”王海生气地说着,就要去壁炉里引火。

“海哥,别烧了。”丁龙阻止道,“列文只是藏起来不卖给咱们,又不是自己吃,你见洋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东西?这些货都是赵三买卖上的,烧了列文不痛不痒,赵三哥就要肉疼了。咱们也运不多,一人拿一袋子米走吧。”

“那肉也得带一些走。”

“带不了,喝口米汤还说得过去,连肉都有了,没的遭人猜忌。”

王海恨恨地盯了一眼堆叠在墙角的米和肉,不甘地搬下来一袋米,猫腰拖着往窗户边去了。

火堆边,列文搭着赵三肩膀,跟他碰杯喝了一个,盯着场地中间互搏的两个人,笑道:“sa赌一把,我出两美金,赌那个德国大个子赢!”

赵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道:“唔,他们两个样子上看起来差不多,我可分不清他们是哪个国家的,就赌剩下那一个赢好了。”

列文哈哈大笑,指着赵三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的欧洲人都长得差不多?我看你们华人也一样,都是一样的长辫子一样的脸孔。你要是换上跟他们一样的衣服,往劳工里一钻,我保证认不出来哪个是你。”

赵三带着醉意,笑着回应:“我才不会穿那种破衣服,去那种臭烘烘的地方。”

列文说话带了些大舌头,眼神却还清醒,笑着凑过来道:“sa今晚你本来该在史密斯先生的宴会上,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只要不闹事,咱们还是伙伴。”

赵三话都说不清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拽着列文笑道:“闹什么事,有时间为什么不上你这里来吃肉、喝酒?”

列文向他示意,仰头又是一大口酒,喝了一半摇了摇酒壶:“咦,没酒了,我去拿酒。”说罢摇晃着往屋里走。

赵三见状一愣,摇摇摆摆地跟上去,嘴里一迭声地喊着:“等我一起。”只是身后众人鼓劲叫好的声音太大,列文似乎并没有听见。

这事也算列文倒霉。本来火堆旁就有白天赵三送来的两大桶酒,列文惦记着他存着的烈酒,有意拿出来灌醉赵三,这才撇开众人进了屋。

屋内,丁龙抽下一袋糙米,又把其他几袋糙米打横摆放填了缺口,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缺了两袋。赵三刚走过门边,列文开门一头扎了进来奔酒柜而去。

酒柜就在糙米堆西边,列文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搬动糙米的丁龙,大喝道:“什么人?”

丁龙一僵,呆在当场。

列文抽出随身的匕首,喝道:“转过来!”

丁龙慢慢地转身,看向列文。

列文打量着他,狞笑道:“黄皮猪,不想上工还想吃饭,你太大胆了,敢到我的地方偷东西!”晃动着手里的匕首,想着该从哪儿下刀。

王海躲在门后看见只有列文一人进来,恶向胆边生,轻轻把门掩上,蹑手蹑脚走到列文身后,突然一脚踹向列文的腿窝,同时从后一把捂住列文的嘴,另一只手反手扣紧列文的头侧,两边一齐使劲,“咔嚓”一声,利索地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列文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干脆,腿脚抽搐了一下就彻底断气了。

丁龙呆立,列文半跪着、膝盖悬空,王海站在列文身后、抱着列文的头半提着。赵三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你干什么?快把人放下!”赵三急道。王海听见了动静,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赵三怒了,蹲在一边吼道:“看我干什么?还不快点蹲下!离窗户那么近,让人看见你就死定了!”

丁龙回过神了,猫着腰蹿过去拽着王海衣角拉着他蹲了下来,试了下列文的鼻息,惊惧地缩回了手,冲赵三道:“赵三哥,他死了……怎么办?唉,应该打晕他的,死了,死了可怎么办?”他这是慌了神了。

王海阴沉地说道:“杀都杀了,能怎么办?你是不是傻了,他已经看见你了,不杀他,你以为他能放过咱们俩?正好杀咱们两个立威,吓唬那群软蛋!”

丁龙不甘心地伸手到列文鼻子底下,试了又试,期望他只是被王海打晕了一时闭过气了。他没杀过人,也不想杀人。

赵三凑过来摸了下列文的脖子,确定没心跳了,抽了王海后脑勺一把:“偷粮食就偷粮食,杀人干什么!他这一死,洋人肯定会追究,找不出凶手来也会随便杀几个人抵命的!我还在工地上,这些脱不清干系了,死衰仔,专会给人找麻烦。”赵三觉得自己太倒霉了,为什么要看见这两个人,这要被人看见了,可是天大的麻烦。赵三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杀气,到时候,只能杀了这两个人脱身了。

王海从来就没信过他,一直紧张地盯着他不放。

丁龙的脑子急速地转着,使劲拍了拍脸让自己平静下来,冲赵三道:“赵三哥,有一年冬天,我们村里老了人,有外村的亲戚去坐席,白事完了那人家里的人找过来,主家才知道人没回去,最后在路上找见冻僵的人。天这么冷,列文喝得太多,会不会也……冻死了?”

赵三瞅瞅丁龙,再瞅瞅窗户外面,忽地笑了:“好,死得好。大冷天了,喝了那么多酒还在外面跑,不冻死他冻死谁!”赵三托着列文的下巴晃了晃,断了的脖子撑不住脑袋,软软地耷拉着。赵三招呼王海:“把他拖过来,快点!”他自己走到壁炉跟前,把单座沙发往远挪了些,指挥着王海把列文歪着放进沙发里,侧脸对着炉火,又上酒柜里拿了瓶酒,洒了一些在他头面、身上,剩下的塞进列文怀里,那安然的样子,还真是像喝多了,抱着酒瓶子睡着了。

赵三打量着窝在沙发里的列文,满意地拍拍手,冲蹲在地上的丁龙和王海笑道:“行了,他这个睡姿挺好。一会儿,我弄一桶酒出去给他们喝,你们瞅空子快跑,不要再上来了。”说罢把墙边的酒桶推倒,往门外滚去。

丁龙忽然道:“赵三哥,列文死了,工地上肯定会乱上一阵子,能不能趁乱把我跟海哥带出去?”

赵三眯起了眼睛,嘿嘿一笑,顺势坐在桶上道:“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想跑?你撺掇着劳工们闹罢工时候的胆子呢?”

“赵三哥,能活得下去,谁会想到罢工?那些洋人们活得那么好都闹罢工,我们这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不罢工还能怎么样?”

“那些猪仔就是一群猪,为一口吃的就什么都忘了。你不怕你这一走,没人出头,你那声势浩大的罢工就不了了之了?”

“赵三哥,你没在场都知道是我出的头,洋人能不知道?他们肯定容不下我,等他们腾出手来我就没活路了。至于罢工,就是个笑话,五斤糙米就买了不少人,明天恐怕会有更多人领米。断粮好几天了,他们也撑不下去了,没有粮食,我给谁出头,谁用我出头?”丁龙想起这两天看见自己绕着走,不敢与自己对视的人,自嘲地笑了笑,“五斤糙米卖他们自己,十斤糙米,也可以卖了我。”

“看守的都是洋人,我出入没问题,你们……”

“我们就装成你的手下,只是这衣服得换一换,不像样。”王海马上想到了从前跟赵三一起往山上送货的人。

“不行,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上山的就我一个人,下山的时候多了你俩,算是哪儿冒出来的?像扁头那样的监工们是不允许下山的。”赵三脑子里转了两圈,马上否定了王海的提议。

三人沉默地对视着,赵三有些晕,在桶上前后晃着,看得丁龙直眼晕。王海想了想,道:“不然,你从工地上运些什么大件东西出去,需得是那种要人随车照看的。”

馊主意!赵三暗骂了一句道:“这破地方有什么值钱东西需得人看着的?再说,既然需得人随车照看,为何我不在车队上来的时候运走?”

丁龙盯着桶眼都乱了,忽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桶!我们坐着桶走!”丁龙来了精神,指着赵三屁股底下的桶道,“这个桶,足够大,躲在桶里,赵三哥,你带着桶下山。”

“好小子!脑子倒好使。”赵三拍一把丁龙的肩膀,“明日天亮前,你们注意着,有鸟叫就出来,藏进桶里。需要多屈着一会儿,天亮了就走。”赵三滚着酒桶往门口去,临出门前说道,“窗户别关,壁炉里的柴太旺,让列文经理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