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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抵大将

“别别,支队长,我真不行……你让他来,办法是他想的,我都觉得有点吹牛逼的成分,不敢跟大伙说,怕人家笑话,谁知道出去试了下,嘿,直接就找着了。”丁灿急中生智,把邢猛志指出来了。

贺炯看着政委得意一笑,政委却一点也没有猜错羞愧的自觉性,直接道:“那猛志你来吧。”

“好。”邢猛志意外地一点也不怯场。

这倒把支队长和政委惊得“咦”了一下,连武燕都怔了下,这家伙可真不客气啊。邢猛志似乎揣摩到了众人的心态,笑着道:“我不喜欢谦虚,事前的谦虚在我看来等同于胆怯和逃避,而事后的谦虚,无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客气和沾沾自喜。”

话说得有点狂妄,不过支队长拍着小伙的肩膀使劲给了个赞,领着他进去了。丁灿驻足瞅了眼愣住的武燕,笑着小声道:“我就是被他这种不要脸的霸气折服的,你也快了。”

未等武燕领会话里的意思,丁灿嗤笑着走了,武燕嗤鼻不屑了一声,跟着进信息指挥中心了。

被电脑和大屏占据着绝大部分空间的指挥中心大厅里,支队长拍拍巴掌示意众人注意,一句话把邢猛志推向了前台:“大家注意一下,让找到线索的小邢同志给大家说两句,你们加上外勤一共找了三天,他们三个人用了三个小时,效率上巨大的差别在哪儿,让小邢同志给大家点拨一下。”

支队长笑退到观众位置了,在座的二十几位操作着禁毒系统的信息传递以及天网的覆盖,支队长这话却是赤裸裸地指责大家效率低下了。二十几双眼睛焦点汇聚在邢猛志身上,像透视数据一样试图看穿这位年龄不大、根本不像技术宅的男子,甚至其中有些人还不知道他们的辅警身份,窃窃私语间,有的惊讶眼神已经变成了轻蔑和谑笑。

“我叫邢猛志,来自缉虎营特巡警大队。辅警。”邢猛志被几束眼光刺激了,表情悻然道。

开场不怎么样,支队长瞅着这些技侦,很不悦地瞪了几眼,不过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侦破是在寻找真相,真相和学历学识无关,这一点我在特巡警大队已经体会过很多次,派出所、刑警队经常从我们特巡警大队调人力、了解情况,原因在于,我们的工作每天不止八小时,都走在最一线的路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座城市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的底层生活状态。在主流生活之外的边缘,很多时候,其实犯罪对他们也是一种生活方式。”邢猛志道。

笑场了,“吃喝嫖赌抽”把政委听得脸上发烧了,技侦里几人笑出声来了,不过气氛不压抑了,这番不该出自警察口中的言论成功地勾起了大家的兴趣。

“可能大家会把线索归结于运气的成分,我不辩驳,每年的追逃人员被基层派出所、被辅警扭送的不在少数,运气成分很大,我们可能也是凭的运气。这让我想起一个很经典的案例,国外的,我想你们作为专业人士应该很清楚,世界知名的一个地下暗网电商丝绸之路的创始人,网名叫恐怖海盗,他控制的暗网百分之七十的交易是毒品,地方警察、fbi对此人追查数年无果。他最终落网,并不是警察找到的线索,是谁?你们中间有人知道吗?”邢猛志问。

“我记得我看过这个传奇,是个……”

“对对……抓到嫌疑人的是个普通的理工宅男。”

“我找找……”

“税务调查官。”

成功引起同事们的兴趣了,窃窃私语几句,有人把搜到的信息递给了政委看。

邢猛志讲话似的叙述着:“没错,是个税务调查官。他用的最简单的搜索引擎——谷歌。他是从四千万条搜索关键词信息里,找到了时间最早的一个帖子,一个不相关的网名,然后顺着这个网名,又找到了这位叫gary的男子在网上发布的视频。他是最早提到丝绸之路这个关键词的人,网络记录下他的痕迹,不过被后来的海量的冗余信息掩盖了,可能连这个人自己都忘记了曾经随手写过的帖子……这位税务调查官咬着线索一步一步跟进,就用最基础的搜索引擎找gary的相关信息。所有人都没有把税务官的信息当回事,直到他找到位置信息,和fbi定位丝绸之路发布信息的地点吻合,一个咖啡馆,也是最终恐怖海盗落网的地方。”

“如果从结果看过程,其实谁都可以破这个惊天大案,我们找到连天平位置的线索并不难办,你们说,该怎么找?”邢猛志笑着问。

这跟哥伦布竖鸡蛋一样,不见鸡蛋竖上一回,谁也学不会啊!

见成功地勾起了在座的好奇心,邢猛志继续道:“支队的方式是以天网为支撑,用面部识别软件扫描,重点是连天平出现过的位置,到他常去的酒店、洗浴中心、会所蹲守。这个方式理论上没有缺陷,但实践中就出问题了,如果他短期不出门,或者出门像葛二屁、孬九这样扣个头盔,这一下子把天网给屏蔽了,捎带把我们变成瞎子了。”

对,事实就是这样,大屏上还追踪着葛二屁的影像,那货骑着摩托车跑得正欢,现在不追面部的特征,追的是这辆车的特征,如果不是找到线索,在全市海量的骑手里,还真无法分辨混进去的一个嫌疑人。

“我们私下商量的想法和支队大致雷同,找人肯定从行为特征上找,无非是吃喝拉撒,如果站在嫌疑人的位置去考虑,实现反侦查需要这么几个要素:第一,衣食起居必须有保障;第二,不离开熟悉的地方,否则不易藏身,而且容易被发现;第三,不大出门,但方便出行,肯定不可能长时间窝着不见人,而且可能还要犯点事,犯罪对于他们就是一种生活方式,不可能改变。符合这种要求的地方在我们这座城市就可以划出片区来,城中村,人口密集、监控较少的地域;近远郊区,外来人口较多、组织复杂、警力薄弱的地区。这样划分的话,其实不多,近远郊火车站、龙康新区、南缉虎营、武林村等二十几个片区,这个区域还是有点大,而且和他们吃喝嫖赌的生活习性相悖,好像什么都不方便啊。”邢猛志道。

又把大伙逗乐了,现在没人反感了,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时候,有人提醒我了……就他,好吃懒做这位。”邢猛志指了指刚进门的任明星,继续道,“他的原话是,‘这不是问题,想吃,外卖啊;想女人,援交啊;想住,情侣酒店啊,开房身份证都不要……’结合本案多次涉及网络技术的事实,那他们解决吃喝嫖赌生活问题的方式,我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成这种最简单最普遍的方式呢?”

“我明白了,是筛选外卖联网数据,和你们划定的区域比对!”邱小妹灵光一现,脱口道。

“对,美x、饿了x、百x三家外卖配送,再加上饭店自送的,一共不下十家,每天的数据都是海量。我们从连天平手机里找到两家淮扬菜,每天送出去的外卖有六十份到一百份不等,遍布全市,他们只点过两次,你能猜出我们为什么选择大学城一带吗?”邢猛志问。

一下子把邱小妹问住了,她眨巴着眼,怔了。

“从大数据里找线索,类似于沙里淘金,你不一定知道哪儿能淘出金子来,可如果金子放在你眼前,你一定会认出来。”邢猛志指指屏幕。

此时,丁灿已经把搜索到的类比数据投射到了大屏上。数据放在眼前时,在座的技侦一下子黯然神伤,太简单了。

“那一带从来没有过这种高档酒店的送餐。”

“送餐费要高一倍。”

“三到四个人的量,还有一瓶花雕黄酒。”

“时间是连天平消失的第二天。”

“地点是东峰村第三个胡同口,电话联系……”

有人摇头,有人郁闷,任谁看到这些信息也会和隐藏的连天平联系起来,南方人、喜欢淮扬菜、黄酒、三到四个人的量,住址都语焉不详,真相就懒洋洋地躺在大数据里,只是被忽略了而已。

“东峰村在大学城一带,那儿有巨量的外来人口,围着大学城四周的村,几乎全部是出租房,住校外的学生,做生意的外地人,还有看学生的父母,各式各样的小公司,外来人口百分之八十左右。别说办居住证,就那地方连身份证都没有的,我估计都不在少数,这个很差的环境,和合生酒店一顿动辄上千的餐饭关联起来,我就是再粗心,也漏不掉啊……所以,今天早上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瞅了一眼,嘿,就发现这个葛洪在学校里那湖边练弹弓了,又转悠了几圈,就瞅见高久富那家伙换上外卖服出去啦……一看到他,我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咱们的大数据一直捕捉不到他们的踪迹了,这家伙扣着头盔呢。”邢猛志道。

众人齐齐长嘘一声,有不甘,有懊丧,有难堪,恰如“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那般失落。

“大家不用丧气,我没有质疑在座专业素质的意思。能更快找到这条线索,是一位老警察教我的。在来禁毒支队当辅警之前,我们值勤每天要走两个片区,十多平方公里的地方,连续走了十八个月。刚开始的时候我很惊讶我们大队长的本事,他叫王铁路,一个片区只要出了什么案子,他拍拍脑袋差不多就能想出是谁干的,在哪儿能找到线索,甚至能揣摩到这些浑球藏身到什么地方……在电子信息和网络等新技术的运用上,队伍里那些古板的老同志可能是落伍的,可要论适应环境、识人寻踪、去和各色各样的嫌疑人打交道,我们这一代是守着键盘长大的,是落伍的。我曾经也是如此,眼高于顶加上眼高手低,直到处处碰壁才开始从头学起,后来当我接触、熟悉这些地方和这些人之后,发现大队长能办到的事我也能办到,没有什么神秘的。熟悉后就有了规律,规律总结后就成了经验,当这些经验和大数据结合后,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邢猛志结束了这次亮相,旁听的丁灿和任明星,向他暗暗地竖了个大拇指。

这些话对禁毒警员们的触动足够深了,支队长和政委脸上漾着微笑,扫过信息中心那些受到打击的技侦,他们的骄傲在这位辅警面前已经土崩瓦解,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是单纯地让这些天之骄子颜面扫地,而是告诉他们去如何重拾信心。

触动最深的要算武燕了,支队并不是铁板一块,年龄差别、内外勤工作性质差距、不同学历人员的素质差距,除了支队长拍桌子骂娘震慑,一般让那一拨人心服口服不容易,可今天有人做到了,他就在眼前。看到邢猛志踌躇满志和微笑,武燕下意识地“啪啪”鼓了两下掌,然后怔着的警员一个接一个,一声接一声,瞬间都鼓起了掌。

掌声,把一点都不谦虚的邢猛志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