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里药浴的热汤换了一遍又一遍,阿冉和阿碧都已等得心焦,可算把主子盼出来了。
无人知晓,褪去衣物后,这位齐王竟蓄着一身薄薄有力的肌肉。
甫一入药汤,李元吉膝盖处那往骨子里钻的疼痛终于缓释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全身筋骨靠在浴盆上。
候在帘外的阿碧忽然轻声道:“齐王今夜格外冲动。”
她几乎算得上他的第二个姐姐,口气中不免带了点责怪。
阿冉一看,也跟着气鼓鼓道:“就是!这么冷的天,齐王明明腿有疾还往那井里跳,都是兔崽子害的!”
李元吉面庞蒸腾在水汽中,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伸出修长手指撩一把水花:“不知阿碧还记不记得?我那年偷马骑,又被人相救的事情。”
帘外,阿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回事吗?”
“是有这么回事,”阿碧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匹白色小驹是南州州主送来的烈马,您身量不够,那马又被关了多日,一跑起来就刹不住,驮着您一路往堑江坡去,您又喊又叫……”
李元吉低咳了一声,打断道:“就在那马要带着我冲下堑江时,有人神兵天降,救下了我。”
阿碧回想起来,顿时吃了一惊:“那人是——”
“对,”水声哗哗,李元吉自盆中站起,披上一直烤在炉旁的暖厚大氅,“就是胡翟的亲兄长。”
“他那晚恰逢边关游巡,飞身将我从马上掠下。若不是他,我左右难逃一死,要么坠马身亡,要么同那马一起葬身江底。”
李元吉赤脚走到桌边饮过热茶,低低地说:“那晚是阿碧一直替我留门。整个堑北,这事除了她和我没人知晓。自那以后我常偷跑到胡地去找晏兄玩,直到离开。
“可惜这救命之恩,我还未来得及回报,他已悬首街头,背着莫须有的罪名,任人唾骂。”
眼睫蒸在茶水的袅袅白气中,掩住了几分落寞。
“无论如何,我要让胡翟活下去。”
当年的稚童如今已可独策壮马,而彼时犹在吃奶的婴孩此时前路茫茫,兄长却已阴阳两隔。
背灯和月就花阴,不知不觉,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第二日胡翟是在李元吉被窝里醒来的。
她呆呆仰头盯着李元吉的脸好一会,记忆才慢慢回潮。
冰寒刺骨的井水、把她捞出水面的两只手。
还有焦急的呼唤,要活下去……
胡翟尽量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可还是把身旁的人惊醒了。
昨夜李元吉明显睡得不好,眼睑下染着浅浅乌青,此时正举起手指轻轻捏着眉心,撩起眼皮觑胡翟一眼。
“昨晚可是你自己拱进来的。”
淡声解释完,李元吉伸手把她重新撂倒在被窝里:“天寒,穿了衣服再起。”
这样说着,他自己却别过去,掩住嘴低低咳嗽了两声。
先起身给胡翟拿了衣服,李元吉突然听到像奶猫叫一样的声音,转身一看,胡翟正坐在床上小声哼哼着什么。
他疑惑地皱起眉:“怎么了?”
胡翟跪在床上扬起脸来,好似被什么卡住喉咙一样,艰难地说:“嗓、嗓子……”
她很努力地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