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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宝藏

大地宝藏

人们为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有谎言的存在而感到骄傲。

诗人和剧作家们为谎言的黑色势力摇旗呐喊。

“对我们而言,高尚的谎言比卑微真理的蒙昧更珍贵。”一个假托自己是法国使馆随员的推销员正是这样的想法。

然而,无论谎言多么伟大,多么巧妙,多么聪明,就其实质而言,它永远都不会超出人们日常行为的范围,因为,它同所有这类事情一样,出必有因,也必有其目的。这里又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呢?

让人说假话的心理是个谜,它令人惊讶,也更有兴味。

假话与谎言并非一回事,很多门外汉在说假话的时候常会把二者混为一谈。它们的区别在于,假话可以既无原因,又无目的,在大多数情况下给它的缔造者带来的只有痛苦和耻辱——总之,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谎言之父被认为是魔鬼。而假话来自哪里,谁是它的老爹,则无人知晓。

真正的、典型的假话全无条理可言,无论你怎样研究,都不会充分了解到,它源自何处,源自何人。

5岁左右的小姑娘会说假话,12岁的军校生也会说假话,上年纪的女士会说假话,五品文官也会说假话,而且这些假话无一例外,都既无原因,也无目的,而且毫无意义。但是无论这假话他们说得多么不成功,在说假话的过程中,他们脸上的表情永远异常兴奋、热情洋溢,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我对假话感兴趣,因为对我而言,它神秘而不可破解。实际上这辈子我只说过一次假话,而且一败涂地。

那年我11岁,在一所女子中学上学。有一次,我的俄国语文老师显然是想了解他的学生们是否能以叙述的形式连贯陈述自己的思想,问道:

“你们谁能讲述一下自己幼年时期一次冒险的经历?”

谁也不敢回答。

于是老师点了一个女学生,她羞愧良久,才眼含热泪喃喃道,她小时候只有一次冒险经历,就是吃了他哥哥的颜料。

老师很不满意:

“你这算什么冒险!更主要的是,你这算什么故事!难道能这样讲述一件事吗?难道我们全班就没有一个人能想起来一件自己童年冒险的事,并且把它讲述出来?”

彼时彼刻,假话的伟大精神突然光顾于我。我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人就已经站到老师面前,用诚实的眼睛直视他的脸,说道:

“我能讲。”

老师特别开心,表扬了我半天并且号召所有人向我学习。

“好,那现在我们就来听听。”

于是我开始讲述。据我忆得,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我2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醒来,看见一片奇怪的红光。我迅速穿上衣服……”

“您那个时候只有2岁,就会自己穿衣服了?”老师对这个天才儿童的心灵手巧大感惊讶。

“我睡觉的时候总是穿着些衣服的。”我热心地解释了,然后接着说,“迅速穿好衣服后,我跑到了院子里。旁边几栋房子着火了,燃烧的圆木在空中飞舞……”

“什么?”教师说。

我感觉到,他显然觉得还不够。

“……在空中飞舞。我突然看到一个男人躺在一堆碎石中。他就躺在那里,四周是熊熊大火。于是,我把他背到肩上,拖到了旁边的树林里。那个男人就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我又回到大火旁。”

“什么?”老师又说。

“我又回来了,然后那里一根大圆木砸到了我头上,我昏迷过去了。完了,别的都不记得了。”

我在讲着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全身热血沸腾,前所未有地激动万分,坐在窗边的第二张椅子上,好半天都没办法回神儿。

周围所有人都窘在那里。老师也是。他是个好人,他甚至不好意思揭穿我。他把头埋在考勤簿里,叹着气,开始留已经留过的下次课的作业。

只有我一个人自我感觉良好。我很开心,感到温暖,主要是觉得在这个糟糕的事件里只有我一个人是无辜的。

直到第二天,从朋友们对我的态度上我才明白,我这事儿办得不成功。我极端沮丧,心情也十分暗淡,那种说假话的美好激情也永远离我而去了。

当你跟一些不认识的人在轮船上、火车上,或者宾馆里吃包饭的席间闲聊时,你会想,现在就编点儿更有意思的事儿。不行!我的翅膀已经被折断了。我只能听别人信口胡诌,只能欣赏、嫉妒,自己却做不来。瞧,第一次的失败给心灵带来多大的折磨!

小姑娘们非常会说假话。

一个5岁的小姑娘告诉我,她知道有一条狗,“那么雪白的,那么不幸”——四条腿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