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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沙·图马诺夫

帕沙·图马诺夫

第一章

在警察局局长的接待处,在那紧闭的黄色的门前,在窄小的不是很整洁的,地板很久都没有刷漆的前厅,有一个矮个子的警察局士兵,他背靠着衣架,穿着散发着皮毛和肥皂的味道,腋下已经撕裂的军大衣。

这位士兵的模样最为卑微,最为迟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的神情上表现出上司的那种威严,当有旁人走进这个前厅的时候。

这位旁人,来到房间里,这里只有在12点到下午3点之间才可以进入,其他时候是严格禁止旁人入内的。这是一个年轻人,他穿着瘦瘦的中学生大衣,还戴着中学生的鸭舌帽。他中等身高,头很大,长着算不上漂亮但是让人有好感的脸,在他的面颊和上唇上已经能够明显地看到不是很整齐的小胡子和大胡子的茸毛。

他脸红了,看来是有些激动。

他走得特别快,似乎后面有谁在追他,进入之后,他立刻摘下了帽子。

“这是警察局局长的接待处吗?”他的询问声音如此之大,似乎花了很长时间在准备提出这个问题,以这种洪亮的嗓门并且很果断的方式。

“是这里。”士兵回答,带着一种明显的不满,他放弃自己的事情,离开衣架。

“这些人在闲逛些什么呀,”他暗自想,“上面写着的呀,从12点到下午3点才接待呢,没什么好讲的……真是够扰民的!”

“是往这里走吗?”仍旧是如此大声,如此果断地问,这位中学生朝着接待处禁止的大门走去。

“是往这里走。只是现在他们不接待。”士兵回答,守护着大门。

“我需要。”

“12点到下午3点接待。”士兵冷漠地说,将手放到了鼻子前。

“我需要现在进去。”

“没有命令不能放进去。”

中学生整个人都定住了,这微小的却出乎意料的阻碍,将他从庄严的,傲慢的悲伤路上击落了下来,当他往这儿来的时候他只想到了庄严,傲慢和悲伤。这位漫不经心的,邋遢的士兵跟他的想象如此不符合,就差一分钟他几乎要走出前厅了。但是在门槛前他停住了,满脸通红,大声地说就像开炮似的:

“我要自首:我杀了人!”

“什么?”士兵迟钝地问。中学生沉默了,看着士兵,士兵也抬起眼睛,迟钝地皱着眉头看着他。

“请……”最后士兵说,怀疑地摇了一下头,推开接待处的门,让到了一旁。

中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戴上了鸭舌帽,不过他立刻又摘掉了,然后走了进去。士兵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背。

第二章

在宽大的明亮房间里挂满了皇家人物的肖像画,此时房间里有四个人:局长本人,有代表性的杰出男士,他蓄着小胡子,手指上戴着许多戒指;他的助手,身材臃肿的人,有着大肚子还有红润的面容,头部吃力地在短短的脖子上转动,胖得看不到喉结了;还有一位法警,他身材高大,消瘦,非常兴奋,在他窄小的肩膀上挂着军大衣和军刀,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一般;第四位成员穿着文官制服,制服上面有纽扣,蓄着红色的长胡须,在他胖胖的长着粉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蓝色的眼镜,他在整理靠窗的桌子上的文件,站在那里,扭着头听局长说话。

而局长,端坐在那里,面部朝向门口,他把胳膊肘靠在桌子上。这个桌子上铺着绿色天鹅绒,局长说着什么,笑着,并且比画着:一个犹太人钟表匠的女儿,以妓女之罪被追捕,尽管父亲不停地说,她还只是个孩子,而事实上,她现在已经有身孕了。

“哈哈,还只是个孩子!”局长快乐地笑着,他那健壮的身躯在军官制服里紧紧地伸直了,稍微向四周晃动着。

助手,通常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感觉,除了自己的肥胖,他因为燥热和无聊而感到难受,尽管当局长笑的时候,他也微微一笑。

法警像一根木棍似的在他们面前站着,也笑了,尽管他站得很吃力,因为他是一个虚弱的、有病的人。他带着仇恨和凶残看着健康的、强壮的、发出有意思的笑声的局长,因为在局长面前他必须站着。此外,他自然不敢打断局长谁也不需要的好笑的聊天,也不敢提醒局长他带来的文件非常紧急。

秘书无法忍受局长的愚蠢和陶醉,不过他仍旧带着欣赏的表情听局长说话,因为今天他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局长的仕途就要画上句号了。这是省长办公室里告诉他的,就像是在说已经决定了的事情。看来,局长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并且他也没有怀疑任何事情。

“要是你知道了,你或许就不会笑出来了!”秘书幸灾乐祸地想着。

当中学生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头转向了他,局长也没有说完自己的话,停在了一半的地方,就闭嘴了。

中学生走进来,站在了屋子中央,他一直都匆忙地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着什么,那个东西藏在那里,就是不肯钻到光亮之下。

法警认为自己有义务走过去询问他,秘书也这样想,于是他们两个齐声问道:

“您需要什么?”

但是中学生沉默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人,看看另外一个人,还在努力从口袋里往外掏着什么。从那里撒落了,可能是馅饼的碎屑。中学生开始流汗了,脸也涨红了,他的脸变得可怜,无助,脖子里也流着汗。

法警像啄木鸟一样,把头弯向一侧,用一只眼睛盯着他的口袋,想询问什么,但是这时候,中学生彻底把口袋给翻了出来,终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发亮的左轮手枪,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就把手枪递给了警察局局长。那一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接住了。

“我把校长给杀了。”中学生突然用他那细微的,结结巴巴的声音说。

“怎么杀的?”局长挑高了眉毛,问道。

“杀了谁?”他胖胖的助手也说,在他满是油脂的脸上出现了惊恐。

“杀了校长……弗拉基米尔·斯捷潘诺维奇……”中学生用完全低沉的声音重复。

“沃兹涅先斯基·弗拉基米尔·斯捷潘诺维奇?”局长叫道。

“是的。”中学生低声说。

此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说起话来,忙乱起来。局长开始把武器别在腰上,慌乱中弄错了武装带;法警像大老鼠一样命令准备马车;助手害怕了,他找着帽子。所有人都在吵嚷着什么,相互碰撞着,完全忘了罪魁祸首就在他们面前。局长在出发的时候想到了他,转身用愤怒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是谁?”

中学生没有说话。他,很明显,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呆呆地用自己满是汗渍的手掌揉着自己的鸭舌帽。

法警跳了过来,在他的耳边几乎是耳语一样:

“你是谁?”

“帕维尔·图马诺夫……六年级……”中学生机械地回答,径直转身朝向法警,法警甚至有些难为情,用手做了一个姿势,似乎是谦卑地将答案传送到局长的方向去。

“需要出发了。”局长紧张地吩咐着。

“这是怎样的不幸啊!马特维·伊万诺维奇,”他朝着自己的助手说,“您跟我一起吗?”

“好的,好的。”助手急忙抓起帽子,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