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分局宿舍
尸源的确定在凶杀案件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通常命案的侦破第一要务都是确定尸源,因为只有确定了尸源才能准确确定案件性质,才能有针对性地围绕受害人展开调查,进而确定嫌疑人。
忠县当地公安之所以在命案发生的第一时间不能快速锁定凶手,不是因为凶手太过狡猾,也不是当地公安刑侦业务能力不强,而是在尸源不确定的情况下,根本就无从下手。
现在尸源确定了,想必案件应该要快速侦破了。张富贵一边琢磨着,一边期待地望着周祥,等待周祥后面的故事。
周祥停顿一会,说:“罗锋已经给了忠县公安足够的提示——双方夫妻感情不好,正在闹离婚——死者郑伟和妻子柏梅已经分居很长时间了——警方按照这个思路查访下去,很快一个人浮现出来。”
“原来死者郑伟之所以和柏梅的关系不好,是因为柏梅背着他出轨了,而柏梅出轨的对象是租住在她家楼下的一个做木雕生意的人。”
“故事的原版里,郑伟和柏梅之间有太多的爱恨情仇……”周祥说:“柏梅说郑伟对自己不好,自己受到了租客的诱惑,一时间失足被骗;而邻居反映,柏梅是先出轨,租客又羞辱了郑伟后,两人才夫妻反目……”
“可是尽管头顶上绿油油的,但是郑伟和柏梅也没有离婚!”周祥开始憋着坏笑:“你当是为什么?”
知道张富贵猜不出来,周祥卖足了关子,说:“郑伟早年腰椎受伤,既不能人道也不能干体力活——这在以农活和打工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农村,意味着只能白吃饭。”
“因为没有劳动能力,所以郑伟和妻子分居后,死活不和妻子离婚,反而平日里经常问妻子要钱。只要能要到钱,郑伟就买酒喝,也不管妻子和租客在一起滚床单的事情。”
“柏梅解释道,她给郑伟的钱都是来自租客。这是自己和租客商量的结果——只要郑伟不来骚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每次给郑伟个两三百的,就当是赔偿郑伟的精神损失费了。”周祥道。
周祥停顿下来,故意直愣愣地望着张富贵。张富贵用不确定的语气反问道:“情杀案件?”
见周祥笑而不语,张富贵不服气地解释道:“租客和柏梅有了私情,两人长期受到郑伟的要挟,因而怀恨在心,在郑伟一次醉酒后将其杀死在桥下!”
周祥哈哈大笑,道:“忠县警方和你想的一样!他们迅速缉捕了那个租客,一圈审讯下来,那个租客连他情人内裤的颜色都交待了,但是就是不承认自己杀了郑伟。”
“在找不到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忠县警方不得不把情况反馈回在公安大学进修的那个民警,请民警再去找李振岚教授请教。结果,李振岚直接对那个民警说,我现在很忙,你却找我的那个学生吧。”
“罗锋?”张富贵惊讶出声。
“罗锋!”周祥点头道:“这一次民警带着敬佩的尊重之情找到了正在球场上打球的罗锋。民警将案情简要地叙述一遍之后,罗锋当即断定:‘凶手不是租客,是流浪汉!’”
“当时罗锋正要上场打球,说得很快:‘找一个缺了一颗大门牙的流浪汉……凶手就是他!’,罗锋说完之后,没有解释急匆匆地上场打球去了。”
“那名民警将信将疑地将情况反馈会忠县公安。正巧,前期忠县公安刚刚排查过曾经住在桥下的流浪汉,只不过彼时公安是希望通过找到流浪汉来找到目击证人,而此时是查找嫌疑人。”
“缺了一颗门牙的流浪汉很快找到了,面对突审,流浪汉的心理很快崩溃,哭着交待了自己犯罪的始末。根据流浪汉的交待,公安在作案的石头以及其他物品上提取到了流浪汉的生物检材信息……”
周祥长舒一口气道:“这桩桥下无名男尸案,自此得破。”
周祥的故事结束了,张富贵却陷入了深深地思考。罗锋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人,是人,他的思考就有迹可循,绝不会凭空而来。
“凭什么罗锋认为凶手是流浪汉?”张富贵冥思苦想后,不得不请教周祥。
周祥眼中充满了对罗锋的崇拜,说:“还记得我刚才给你说的罗锋分析的第四点吗?”
张富贵点点头。这些东西属于流浪汉,但是这些东西没有在桥底下,而是。
周祥言语幽幽:“忠县公安罗锋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个腐烂的苹果,一块发霉的腊肉,一包刚拆封的香烟,一床被子以及一些衣服鞋子’……罗锋问为什么这些东西没有在桥底下,而是距离中心现场有一定的距离……”
“……如果凶手是租客或者其他人的话,杀人之后,他为什么将现场属于流浪汉的东西抛出中心现场,却又只抛在中心现场的附近?”
“……如果凶手是租客或者其他人的话,凶手杀人后为什么没有进行抛尸或者掩埋?”
“由于现场痕迹证实只有凶手和被害人两个人,罗锋据此推断,当时应当有一个泄愤、争吵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流浪汉的东西被抛出了桥下。”
……
张富贵一拍大腿。不说出答案的时候,觉得好神秘,一说出答案,原来如此——现场只有凶手和被害人,流浪汉的东西被抛出来了,那除了被害人郑伟和流浪汉吵架还能有谁?
只有流浪汉是凶手,才能合理地解释杀人之后为什么没有掩埋或者抛尸,因为流浪汉选择的是离开这种躲避侦查的方法。
张富贵默默想一会:“就算这个判断有点道理,那尸源呢?根据男人的衣服邋遢就推断夫妻感情有问题,怎么也有些牵强附会吧?”
周祥颇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道:“这个疑问我也问过,你知道李振岚教授怎么说?”
见张富贵伸直了脖子,周祥方才苦笑道:“李振岚教授说,刑侦断案,无非是逻辑加人性,如果一种解释能够同时解答多个疑问,那么这种解释哪怕再不合情理,也可能是当然的解释!”
原来如此!
子夜时分,只有死者醉酒时才会在无抵抗的情况下,被人用重达三十斤的石块砸死;而死者在醉酒的情况依然来到桥下,如果排除偶然因素,那么这座桥必然对死者有特殊的意义。
考虑到案发地点在农村,又是偏僻的地方,时间是子夜时分,必然没有相应的交通工具,死者肯定是醉酒后步行来到这个地方。按照人的正常体能推断,一个小时步程的周边辐射范围,自然是题中之意。
死者衣服不协调的搭配,扣子混搭,长时间没有清洗等等现象表明死者夫妻之间感情不和……
能够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解释只有罗锋的解释,即便是当时罗锋的解释不一定环环相扣,但是却是当时最好的解释,也是最好的侦查方向!
仔细地再想一遍,张富贵觉得不对劲起来;“李振岚教授让民警找罗锋,民警在球场找到罗锋,罗锋告诉民警答案——这个过程李振岚教授并不在场,李振岚又是如何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呢?”
张富贵挑到了毛病,忍不住得意起来。岂料,周祥闻言后却越来越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