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上

张富贵一脸郁闷地和周详坐在后排座上。自打上车后，张富贵一直觉得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周云萱始终在憋着笑，而周详则一直在刻意而做作地憋着笑。

早知道刚才的闭门会议上自己就不发言了，让你们憋死也比笑话我强！张富贵恨不得将周祥的嘴巴用胶布封起来。

当时是，李毅追问周云萱关于是否调查王道友致丁东方死亡案件时，周云萱基于现有证据并不充分，采用了介于立案和不立案之间的立线侦查。

立线调查是锦华分局在实践中，为了更好地保护市民而采用的一种变通做法。一般而言，只要存在“疑似被侵害的、失踪超过24小时的、未成年人以及女性失踪”这三种情况，不管报案时是否真的发现了犯罪事实，锦华分局都进行立线侦查。

立线侦查是锦华分局的工作创新，毕竟不是有着确切法律授权的刑事侦查手段，因此，立线侦查的手段被严格限制，一般而言，立线调查绝对不能进行影响公民权利义务的调查，只可以在锦华分局内部展开侦查的各项工作。

立线侦查过程中，如果发现有相应的犯罪事实，那么立线侦查立即转变为立案侦查。

李毅原则上同意周云萱的方案。两位大佬定下了方案之后，剩下的就是路径选择和执行了。可是问题也来了！

该案的性质，市局交警支队已经定性是交通肇事，相关的法律事实，法院已经判决，可谓是铁板钉钉。现在你小小的锦华分局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说人家的案子有疑点，想要翻盘，还指望别人会支持配合你的调查？

更何况，立线侦查是一种内部工作程序设置，根本没有任何法律上支持，这侦查从一开始就名不正言不顺。

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偷摸摸地、小心翼翼地侧面迂回。可是，对于李梦萍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来说，任何迂回、任何兜圈子都无异于对她的直接挑战，搞不好小小的锦华分局会偷鸡不着蚀把米，甚至被她反打一耙。

怎么办？成了闭门会议上主要研究的内容。任李毅、徐礼怀等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一种既悄悄地，又能查出真相的办法。

在众大佬的勤勉下，会议从早饭后一直持续到吃午饭时间，还没有任何结束的迹象。人家领导是铁人，或许可以不用吃饭，但是张富贵要吃饭啊！张富贵还想长成姚明哥哥那样高呢。

万般无奈之下，张富贵出了一个馊主意——正是这个主意让张富贵被嘲笑到现在。

张富贵说：“这个李梦萍和王道友有染，同时她又是丁东方的老婆——李梦萍生了一个男孩——如果丁东方和王道友两个男人互相知道对方的话，那么两个男人会怎么想这个孩子呢？”

张富贵的发言就像一颗核弹，瞬间引起头脑风暴。在众人合力之下，李毅很快整理出了工作内容并排成了工作表格——兵分两路，周云萱带着张富贵和周详去亲子中心调查一下“两个男人的想法”；李毅和徐礼怀动用一些私人关系去调查一下“两个男人的想法”。

临别的时候，李毅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对张富贵说：“人家说，只有相近的思维才能想到同一层次的东西，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么绝的侦查方向！”

什么叫“只有相近的思维才能想到同一层次的东西”？张富贵委屈极了。按照李毅的潜台词，正因为自己也是男盗女娼之流，所以自己能够想到鸡鸣狗盗的主意！

这李毅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张富贵恨不得用目光将李毅砍作三截。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周云萱、周详和张富贵的时候，周云萱憋着气，强忍着笑对张富贵说：“看着你，挺老实憨厚的，怎么也这般……”

周云萱欲言又止，周详早已经捧腹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贴在张富贵耳边嘀咕：“让你平时在周云萱面前现宝，这下好了，诸葛亮的本事没露出来，这秦桧的奸诈相倒是表现地十足。”

哎，早知道就当泥菩萨了！张富贵再次后悔起来。看着警车内压抑着笑没正形的周详，张富贵假装愤怒道：“你要是敢笑出来，绝交，你懂的！”

周详狠狠地砸一下自己的肚子，坐正身体，板正着脸，好像要在联合国作难民发言似的。

“探讨一个问题！”周详认真地说。

周详一本正经的样子非常具有欺骗性，连坐在前排座的周云萱也不禁赞赏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货！在领导面前就是会装！张富贵气得牙根痒痒，却还要在周云萱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度和睿智。

“您客气了，您请说，探讨不必，相互启发吧……”张富贵伪善得自己想吐。

“那个……”周详矜持道：“李梦萍给了王道友八十万赔偿款，虽然张富贵们认为这不合理，但是李梦萍说了，她是钱多没地方用，看着王道友可怜——这个理由固然牵强，但也能解释过去！”

“我要问的是，既然案发后，李梦萍给了王道友这八十万赔偿款，这不是正好说明了李梦萍和王道友没有事先谋划，共同杀害丁东方吗？”周详问。

周详的问题不好回答。

闭门会议的时候，徐礼怀只觉得八十万元的事情反映了李梦萍和王道友不寻常的关系，却没有想到更深层次说，这八十万元说明了李梦萍的无罪，故而当时徐礼怀被李毅骂了一句“丢人”。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看——王道友和李梦萍存在两性关系，王道友又在海逸宾馆对丁东方进行监视，王道友开车撞死了丁东方——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梦萍和丁东方之死有关系！

现在李梦萍用了一种近乎玩笑的手段，向所有人展示了她在这起事件中的角色——即使王道友杀害了丁东方，但是我和王道友并未同谋！否则的话，怎么解释在交通肇事后，王道友没钱赔偿还要找我借钱呢？我还当着大家的面借钱呢？

如果证明不了李梦萍和丁东方之死有关的话，又从根本上又否定了王道友故意杀害丁东方。

这是一个连环——环环相扣的连环。

“如果这八十万元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的话，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思索之后，张富贵郑重地说。

“那你说，李梦萍是不是谋杀主凶？”周详瞪着眼问张富贵。

张富贵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一个人：光着背，懒散地躺在椅子上，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视……该死的，怎么想起了罗峰！张富贵有些恶心地将罗锋的形象从脑海中驱逐。

“一定是谋杀案！一定和李梦萍有关！”张富贵肯定道。

“为什么？”周详问。

鬼知道为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去？张富贵烦躁起来。

——我怎么知道，这罗峰为什么会在案发后第一时间找到了王道友在海逸宾馆用于监视的房间——这是不是说，罗峰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

——我怎么知道，这罗峰怎么会有王道友和李梦萍秘密约会的照片，而且照片最早的可以一直追溯到四年前——这是不是说，罗峰早在四年前就盯着人家丁东方的漂亮老婆了？

——我怎么知道，这罗峰为什么紧盯着李梦萍——一个在华云集团的业务中并不担任任何职司，花瓶般存在的大少奶奶——这是不是说，这个李梦萍并不像她表面那么简单？

“不知道！”张富贵龇牙咧嘴回答周祥，一抬头，发现周云萱正扭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显然她也在等答案。

张富贵一肚子苦楚。都是畜生罗锋害的！这些问题都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自己的身上，偏生自己无处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