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分局图侦室

警方破案一点也不神奇。无论是什么样的案件，第一步沿着监控录像和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出发，逐步梳理、细致查访。如果不是那么倒霉的话，一般的案件也就破了。

如果这一步破不了案的话，那案件就被迫转入麻烦大发的第二步——没办法中的办法——海量调取资料和证据，然后想办法从中抽丝剥茧，提出新的办案思路，进而找到突破口。

可是，正如第二步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一样，一般而言，这时候再能够找到突破口的概率都比较小。另外，工作干到这一步，时日已经迁延很久，各种曾经意想不到的证据随着时间逐渐消失殆尽，破案的可能性也随之越来越小。

这也是为什么命案发生后的36小时被誉为命案侦破的黄金时间，72小时被誉为钻石时间的道理所在——对于命案来说，如果在黄金时间和钻石时间不能破案，那么往往意味着该案可能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再加上足够的运气才能破案。

上次会议之后，尽管没有人泼冷水，但是大家都知道随着受害人和嫌疑人的死亡，案件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死胡同。

“检察院那边没有批捕——”何田田略微停顿一下，观察了张富贵和罗锋的表情之后，小心地说：“张伟强被放回去了……之前张伟强还很配合，接受我们的传唤，但现在……张伟强说，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他是不会再来警局了……”

虽然何田田说的让人沮丧，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除非案件有新发现，否则，一群人除了干着急还是干着急——总不能把张伟强抓过来刑讯逼供吧！

罗锋一丝不苟地沉浸在资料之中。这些资料是锦华分局穷尽了行政和刑侦权力手段搜集到的关于案件的全部资料，堆积起来足有一个人高。

“这个钟秀公司有点意思啊！”罗锋接过何田田端过来的咖啡，像牛一样一饮而尽。

“有发现吗？”何田田目光灼灼——鬼知道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对刑侦破案这么感兴趣。

“沈婉心……”罗锋随手翻开资料，指着沈婉心漂亮的照片说：“一个弱女子，大学毕业后，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白手起家创办了钟秀公司……”

“历数一下钟秀公司前期的发展之路，真坎坷啊！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罗锋感慨道：“钟秀公司是从事食品以及生物医药初加工行业的，正好是丁香蕊要进入的行业……两个人都是女孩子，真该让她们见见面！”

“热门的行业，成熟的公司，英年早逝，嘿嘿，这不是老天爷给丁香蕊的机会吗？”罗锋一副奸商的模样。

张富贵和何田田面面相觑。罗锋这厮也太不知道掩饰了。不过，也正是人家有这样的头脑，这才能够在前面的诸多案件中，既不耽误办案，又能不停地大发洋财。

“沈多！”罗锋收起玩笑，翻出另一张照片，道：“这是沈婉心唯一的亲人了，但是看之前的笔录，姐弟两人的关系并不好，有好多年没有联系了，笔录里原因没说！”

何田田顺着罗锋的手指在卷宗内移来移去，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两个人是姐弟两？看着不怎么像嘛！”

罗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田田，又瞄着张富贵。那眼神中的意味太明显了——满是对何田田的赞赏和对张富贵的鄙夷。

一天到晚被一个辅警鄙视，让张富贵很不爽。张富贵拿起沈婉心和沈多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仔细比较一番，忍不住对罗锋说：“别告诉我，你是通过你笔记里的人像比对的土办法人工判断这两姐弟不像的！”

“他们是两姐弟，又不是一个人——我们的人像比对软件是针对相同的人给出近似的参考答案——现在是不同的人，这……”何田田为难道。

“就是就是！”张富贵附和道。只要是能打击罗锋的地方，张富贵都不愿意放过！

罗锋一言不发望着张富贵，嘴角里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笑容实在太可恶，让张富贵忍不住仔细回想着罗锋给我的笔记中关于人像比对的文章。

想着，张富贵打开了人像识别软件——这是最新的公安部人像识别软件，识别精度较市面上的商业版本要高得多——将两张照片扫描输入进去，然后耐心地等待计算结果。

“这本来就是两个人！人像识别软件，根本不可能计算出相似的结果！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何田田有些抱怨、有些好奇地问。

“滴……”计算结果出来了。

“1%不到！”张富贵心情极不好地报着结果。

“嗯！”罗锋站起来，说：“下午我们去会一会这个沈多！”

停顿片刻，罗锋笑着对张富贵说：“我之所以觉得他们不是姐弟，用的不是笔记里关于人像识别的内容——那些笔记里的内容都是几年前的了，早就老掉牙了——我之所以怀疑他们不是姐弟，是因为沈多的职业！”

说完，罗锋拽得像个吃饱了的大白鹅，昂着头出去了。

“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快点！”对于张富贵，何田田从来没有好心情和好语气。

何田田挨着张富贵后面，俯身在办公桌前，一缕秀发调皮的从她发髻上跳脱下来，搭在张富贵脖子上，痒痒的，搞得张富贵心里顿时长起草来。

“人像识别的原理啊！”张富贵指着电脑，尝试从软件工程的角度解释：“人脸检测算法基本是‘扫描’加‘判别’的过程，即算法在图像范围内扫描，再逐个判定候选区域是否是人脸的过程。”

“这里面的关键词是‘图像范围内’……”我比划着电脑上的人脸说：“软件把人脸划分成十几个到几十个区域，然后分别建立坐标序列，然后计算出人脸相应的一个数值串……”

“这个数值串与预设的阈值比较，以此来验证比较对象的两个人脸特征是否属于同一人，即相似度大于阈值，为同一人，小于阈值为不同……”

张富贵尽可能深入浅出地解释，但看何田田的目光，似乎自己的功夫白费了。

为了少废口水，张富贵干脆直接了当给出答案：“既然人像识别是将人脸划分成几十个区域逐一进行比较的，那么如果真是姐弟的话，基于遗传学，那么怎么都会有一部分区域的相似度较高，但是目前的结果……”

答案不言而喻了，电脑屏幕上的结果显示得很清楚，几乎所有的比对区域都显示出了不像样子的低相似度。换言之，这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何田田微微皱着眉头，可爱地撅着小嘴，反驳道：“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人家不是这样干的，人家是按照职业猜的啊！”

懒得理何田田的添油加醋，张富贵好奇的阅读罗锋摊开的卷宗，沈多的基本情况一栏一览无余：沈多，职业：第四人民医院精神病科主任医师。

“这都是哪跟哪？”我拍着卷宗，问何田田：“就算有疑问——沈婉心和沈多是姐弟两，李享是沈多的病人，沈婉心和李享双双毙命——这和人家看精神病的医生有什么关系？这个罗锋，神神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