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我就在这儿下车。”白河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付了车钱，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那家酒吧。

“给我来杯酒。”

“对不起，我们已打烊了。”调酒师上下打量着白河毫不客气地说。

“我只喝一杯，喝完就走。拜托了。”经不住他一个劲儿地软磨硬泡，店里的老板终于发话让人给白河拿了一杯酒。

白河接过酒杯，一仰脖全干了。他虽也有些酒量，但从未喝这么猛，顿时脸红心跳起来。

他还想再来一杯，但对方拒绝了，于是他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他走在路上，没来由地想大喊大叫。他甚至想大声喊“我是杀人犯！我刚刚杀了人！”但他终究没喊出来，反倒唱起了歌，在马路上晃悠着。夜晚的街道上，灯光格外亮似的。他一眼就看到几百米外有家酒吧正在营业。他立即走了进去。要了两杯酒，一起喝了起来。他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很用心地和自己拼起酒来，直到服务生过来撵他。

“先生，你真想喝的话，就到‘上原’去吧。他们那边可以喝到天亮呢。”服务生告诉他，那家酒吧就在附近。

白河到这家酒吧门口，发现是家灯光昏暗简陋的小酒吧。他走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角落里有一个年轻人正冲他微笑着。因为这里的客人很少，显然这人是在冲他打招呼。于是白河努力回想，终于想起这个人就是自己在公园里碰到的。

“又见到你了。”年轻人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坐到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嗯，随你的便。我今天特别高兴。你想不想唱歌？”

“可是我认为你似乎并不高兴。”年轻人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仅不开心，而且还在为什么事发愁似的。你来这儿，大概就是为了借酒浇愁吧。”

“难道我脸上写着什么字不成？脸上写着‘我杀人了’吗？”白河豁出去了，说完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

“是啊，那也没准。”年轻人平静地说道，“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我知道许多比杀人更可怕的事呢。你还记得吧，我曾经跟你说到过的奇迹。在咱上海，就有一个随心所欲创造奇迹的地方，一个能使罪犯的无罪，能使死人复活，还能让活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送命的地方。和我上次告诉你的价钱一样，要价是一万。一分钱也不能少。”

“你好像真把我当成杀人犯了。”

“是的，我是那么想的。因为若没杀人的话，你也不会这么慌张。不过，你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的。我能帮你，怎么样？能把真相告诉我么？”年轻人一边在白河耳边小声说着，一边像安慰孩子般的，在他背上来回抚摸着。

年轻人俊俏的容貌让白河的心情稍稍安宁下来，一种倾诉的欲望油然而生。

“说到事情的真相，那就是今天晚上我开枪杀死了一个人。那人的尸体现在还在一座空宅的地上。”白河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盯着对方的脸，“可你不是警察吧？”

“你看我哪有一点像警察的样子。我是专门为犯罪者提供服务的奇迹经纪人。但是，我从不为小偷小摸之流提供服务。我服务的对象仅限于能够支付得起一万元佣金的主顾。”年轻人也爽快地透了自己的底，“你再把事情说得详细点。”

白河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也汹涌而出：“你要知道那是个杀人狂，他会杀了我妻子的。其实我这也算是一种正当防卫。可是法律是不讲人情的。它讲究的是证据。可我的妻子否认她去过那儿。她是不会为我提供有利证词的。说不准，在她心里，她根本就想我死了才好。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只有我一个。简单地说，在这起杀人案中，被杀的是个可怕的杀人魔，可是谁都不了解这一点，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我明白了。”年轻人打断满腹牢骚的白河说道，“归根结底，你是希望自己能够逃脱杀人的惩罚。那么，我们这就成交吧。你不会认为一万很贵吧？”

“你给我说说，这一万元到底能买到什么？”

“当然是奇迹了，逆转人生。我无法说得再具体。如果你信不过我，那么我们只好就此别过了。”年轻人说完就要离开。

“算了，这是我的支票。你想要多少就填多少好了。”白河早已视钱财如粪土。年轻人一看到支票，立即从口袋里取出笔，递给了他，并说道：“不要多，一万元就可以了。”

“那么就写一万。但这要到明早才可以兑现。说不准到那时候，我犯下的案子已被人发现了。”

“那就看运气了。姑且试试看，如果明早九点这张支票能兑换现金，我就带你到奇迹工厂去。”年轻人看了看时间接着说，“现在是凌晨两点多，还要再等六个小时，只有继续喝酒打发时间了。”

遗憾的是，这个酒吧也不是通宵营业。白河只得跟着年轻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客栈。房间虽然要比想像中干净许多，但是白河因为醉酒过敏，浑身刺痒难捱，根本无法入睡。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又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来。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了天蒙蒙亮。

然而新闻里并没有报道这件命案。不过白河觉得可能是还没被警察发现，但是事情总会败露的。十点左右，那个年轻人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好消息，一切顺利。钱取出来了，一万。”

不久，两人就离开了小客栈。虽然白河一个劲儿地嘟囔着说讨厌白天，年轻人也只付之一笑，并说道：“愚蠢的罪犯才选择夜间漆黑的小路离开，鬼鬼祟祟地像个小偷，所以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你试着在大白天里昂首阔步。就算有人见过通缉照片，认出你来，也不会确定你是不是通缉犯。所以，我带人去奇迹工厂时尽量选择白天。好了，快走吧。车在等着我们。”在他的鼓舞下，白河的胆量也大了起来。

他们出了客栈，在明媚的阳光下步行了两三百米远，就到了大街上。一辆豪华汽车正等在那里。司机似乎也是和年轻人一起的，见到他们过来，点了点头打招呼。

汽车载着二人飞驰而去。

“虽然稍有些麻烦，但还是必须把你的眼睛蒙上。因为那是个非常秘密的所在，所以即使是对客户，也不能泄露我们的地址。这是我们的规矩，还请你见谅。”

车子驶出了一段距离后，年轻人说出了这番话。白河早已觉得无所谓了，当然没有反对。于是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绷带，就像给伤者包扎一样，在白河的头上细密地缠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担心只蒙眼的话会引起路人的怀疑，所以才用绷带把整个头包扎了起来。他们算是考虑得细致周到。汽车全速行驶了半小时后停了下来，白河被年轻人搀扶着下了车。

“要走一段台阶，请注意脚下。”年轻人轻声提示，把他带到了台阶前。白河觉得自己走了很长一段台阶然后拐了一个弯，再下了一段台阶又拐了一个弯，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地下。白河感觉到脚下像是木板地。

年轻人动手帮他解开绷带。揭去眼罩后，白河睁眼一看，这里黑漆漆一片。

这里好像是四十多平米的工作室，铺着地板，颇有一番西洋风格。虽然装了电灯，但由于有许多暗影，所以依旧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房间的四周成排地摆满了真人大小的男女luo体人偶。

“这里并不是人偶工厂，你一会儿就明白了。”年轻人笑着说。

在一排排的人偶后面还放有许多架子，上面摆满了无数药瓶，就像化学实验室一样。架子之间只有两处空隙，一个是他们刚刚进来时的入口，另一个则是通往里间的大门。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样的设备，住着什么样的人呢？白河有些害怕起来。

他们在门口等了片刻，只见门随即无声地开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然而白河并不知道，自己正卷入一件大案里。直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妻子方心妍依旧不见白河的踪影，联想起丈夫前一晚的恐怖表情，她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于是她想到了丈夫在东京最好的朋友陈璞，决心找他商量一下。她心想，说不准丈夫就住在那里。她收拾停当，把家交给保姆照看之后，就步行去离家最近的出租车站。倒是凑巧，正撞见迎面走来的陈璞。两人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似的。

“陈先生。”

“你这是去哪儿？”

“我正打算去找你。今天白河表情反常地出了门，至今未归，我以为他会在你那儿。”

“啊，是这样啊。不过，你别担心。实际上最近有个象棋大赛，激战正酣，所以白河才会夜不归宿吧。我昨天晚上也住在那儿的，今天下班后还打算去呢。这不，我正来约你一起去呢。全都是你认识的熟人。你去不去？想必白河也想你一起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反正我已经出来了，就跟你去一趟吧。”于是两人并肩向出租车站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