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仔细想想,我并不认为这种事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在学生时代就有过类似的经历。”白河迟疑了片刻,又改了说辞:“上大学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老人,无论相貌、身形都和某个领导人的照片一模一样。我当时还想,竟然有人和我们国家的领导人长得这么像,看来真不能断言世间没有相像之人,只是一模一样细节完全相同,还是难说吧。”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经历。”陈璞低声说道:“大约三年前的一天,我在街上走着,忽然有个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你不是某某吗,好久不见。’他叫的当然不是我的名字。无论我怎么解释说‘你认错人了’,他都不相信。为了让我记起来,他还一个劲儿地说:‘在某某公司的时候,我们俩的办公桌不是挨在一起的嘛。’然而,我连那家公司的名字都没听说过。结果,我干脆离开了。如今看来,也许这世上的某个地方确实还有另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有这样的事!我想,那个人一定和我看到那小偷时的感受一样,感到奇怪极了。”白河显得异常兴奋。
“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正如你所说的,那人看来不是个好人。如果仅仅是个小偷倒也罢了,如果他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岂不是要跟着被警方怀疑?再比如,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干啥的,而那个人却对我了如指掌。因为我的照片经常登在杂志上,那人一定会比我更在意的。而且那人不是个好人。当一个坏人发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他会想什么呢?如果我有老婆的话,那人甚至能把我老婆也偷了去。”
两人一边聊着,连出租车都忘了叫,就这么漫无目标地走在郊外的街道上。
陈璞似乎很纠结,假设出各种各样的结果。不知不觉中俩人都觉得这件事可怕起来。
聊过之后,他俩都想尽可能地找出另外一个陈璞,然而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他们曾想过在报纸上登出寻人启事,通过媒体寻找,但是如果对方是一个小偷之类的人物,见了反而会加强戒备。
“下次你要是再碰到那个人,能不能帮我跟着他,查清楚他住在哪儿。当然我自己也会留心的。”陈璞说。
“没问题。不仅仅是为了你,就算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我也会那样做的。”结果他们认为除了等待之外别无他法。
这似乎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过世界就如人们常说的那样,很大也很小。大概两个月后的一天,他们不仅发现了另外一个陈璞,而且是在一种奇怪的情况下,两个“陈璞”相遇了。
事情得先从白河无意间经过一家光线昏暗的咖啡店说起。那是他在宝嘉影院看完那烂电影之后的第二个月的一天发生的事情。已是秋凉的季节,他本没有去上海打算,也许是因为某种预感,他忽然去了上海。这件事就是在他去上海时发生的。国庆期间大街装饰得流光溢彩。然而他只是走马观花似的溜达着。
当他走进一条小里弄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家非常显眼的小咖啡店。说它显眼,绝对不是因为它的门面豪华气派,而是因为它与大街上的咖啡店完全不同,门面阴暗门庭冷落,显得有几分落寞。
白河在外头看了看,便走了进去。这咖啡馆很小,疏疏落落地放了些桌子,几盆绿色观叶植物间隔其中,灯光灰暗人声寂寥。店内不仅一个客人也没有,甚至吧台里的服务生也没了踪影。这是一家特别寂静的咖啡店。但由于夜晚天凉,开了空调,整个屋内暖融融的,驱走了令人不快的初秋寒意,使人感觉很舒服。
于是他向角落那张隐藏在绿色植物后的桌子走去。他股坐下去的同时,意外地发现那里已坐着一位先来的客人。因为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所以白河进门之后一直不曾发现。
白河说了声“抱歉”,正要起身换座位时,那位客人用手势制止了他,并说道:“没关系,我正想找个伴儿呢,请坐吧。”白河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这是一位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打扮得很英伦绅士范儿,给人的感觉非常和蔼可亲。而且他穿的衣服做工考究价格不菲。也许因为对方也是有钱人的打扮,所以白河很自然地就把他当作了伙伴。
一会儿,一个服务生像影子般从一个角落钻了出来,端来客人点的东西。都是些精致的菜肴,酒也是上品。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一个和蔼可亲的聊天伙伴,白河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这地方真不错。”
“是的,我一直都非常喜欢这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起劲。白河的酒量很小,两杯威士忌一下肚,就有了微醺的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他开始话多了起来。
那位客人似乎颇有同感,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称是。然而不久他就非常委婉地打听起白河的身份来。白河已有了醉意,不知不觉地着了对方的道,得意忘形地讲述着自己的事。最后,他忽然有所发觉,打住了话头,说道:“唉呀,瞧我,净说自己的事了。这回该轮到你了。你是干哪一行的啊?”
那客人直了直身子,说出一番令他颇感意外的话来:“我嘛,可以说是一个推销员,我马上就要向你推销了。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的任务其实就是寻找类似于这家咖啡店的地方。我是一个外表体面的广告人,其实,换句话说,”他压低声音说道,“就是个皮条客。”
白河听了他的这番话大为吃惊,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的脸。
“我知道有一处秘密的地方,”那人开始做了说明,“在那里秘密出入的都是些上流社会的人物,富豪啦、达官贵人啦等等。我这么说你明白吧,通常这种事都是由一些女人在其中做穿针引线的工作,并收取介绍费的。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提供的对象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以此为业的女人,而是有身份的贵妇人。要不怎么会连我们这些中间人都穿成这样呢。我说的那个秘密所在只收为客人提供场所的谢礼钱。但由于要保证客人绝对安全,所以价钱并不便宜。因此我们选择客人的时候就很费功夫。您明白了吗。恕我冒昧,您就具有这样的资格,您身份高贵,风度又好,再加上很喜欢猎奇,所以我才向您介绍。”
听了这番话,白河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听了之后确实很好奇,于是他仔细地问起详细情况。
其实那就是一种搞高级一夜情的地方。对方是谁事先并不知道。两个互不知道对方姓名、年龄、身份的男女,在某个特定的晚上偶然相聚在一起就凑成了一对。那里绝对不会出现两对或两对以上的情人同时幽会的情况。房钱一晚五万块,由双方平摊。这种对半付款的方式就是他们赚钱的手段,因为双方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儿,所以通常主人都能得到双份的房钱。第二次是选择同一个人,或是重新抽签挑选新人,这就看各自高兴了。以上就是中间人说的幽会简要规则。
当然那里另外还有个皮条客,是位贵妇人,她负责挑选和说服女客,而那些女客基本上都是无聊寂寞,但是“品质”优良的女人。
“那么,你就为我当一次向导吧。”白河借着酒劲,大胆做出了决定。
“好的,不过我们是预先收取房钱的。这规定虽然有些过了,但是是有用意的。当然,我不是在怀疑您,我们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防止便衣警察乔装混进来。你知道,对于那些便衣来说,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这么多钱,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的确,还是小心点儿为好。”对白河来说这都是小钱,于是当场就支付了应付的房钱。
于是他们从咖啡店出来,坐了二十多分钟的车,到了目的地。令白河意外的是目的地竟然是一条僻静的住宅街。他们在不远处下了车,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就是这儿。”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宅院,房子是老式的复古小别墅结构。那个中间人在门前站定,迅速地左右打量了一下。当他确定没有过往行人时,说道:“赶快!”说着,便推着白河进了大门。
“欢迎光临。”出来迎接的是位主妇模样的妇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气质很好,梳着发髻。奇怪的是,那位妇人手里拿着看似很重的木箱子,等白河脱鞋换上拖鞋进了房间,她就迅速地将他的鞋子装进箱子里,用一只手夹在腋下,走在前面引路。
他们穿过过道,来到一间茶室。那主妇模样的女人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那里壁橱的拉门。白河心想,这壁橱里很可能就是一间密室,然而一看之下却并非如此,那不过是间普通的壁橱,里面还堆放着许多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