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赋路过的时候也顺便检查下安全门,墙上的窗也无异状。三楼上有一道窗还亮着灯,好像是有人尚在加班。楼房的背面靠东的位置面对一条河。虽说是两个城市的交界河,但也并不很大。
楼房墙壁外头围着一道铁网,而铁网外即是堤防。与对岸的平地不同,这边是丘陵地开垦下的土地,所以水泥堤防几乎是垂直的。说在河边——他从哪里看到的?他拿电筒照向楼房与铁网中间,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往前一步从铁网照下河面。灰暗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加上前面的路灯也照不到这里,有的只是流水声。或许是水量增加了吧,这水声听起来比平常大些。
田赋觉得一切正常,便离开了。
零点五分,总部大楼三楼。卓君作为本教的事务长,也就是干事头领,十数年来一直很真诚地将教理,当作生命指南。因为他相信教祖雷玲是真的“活神仙”,所以他才有巨大的敬畏。而且这也正是令他深信不疑的原因。但知道她居然那么死了,之后她的丈夫竟继承了她的位置,这些都一点一滴地动摇着他原本的信仰。
老实说,将雷玲在此地受的“神启”及因而得到的灵力,将“日照会”这组织而推广至世间,的确杜玉刚有很大的功劳。光就这一点而言,他确实是位极有能力的男人。
雷玲死后,他们马上开了临时会议选定后继者。结果是,现今的“会长”杜玉刚兼任新教主。在常理上,这是最妥当的结果。但对于这项决定,卓君直觉有股强烈的疑问和不安。他加入教会是十二年前,三十岁之时。当时他是在a市综合医院入院的重患病者。虽然当时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病况,可是从医生及家人绝望的神情中,他多少可感觉到那种气氛。
就在那时,雷玲到病房来探视他。因为他母亲一听说有一位活神仙会用灵力替人治病,似乎是看到一线曙光似的,马上请了她来。当时雷玲应该是三十二岁左右,身着白衣黑裙。一身朴素的她,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她那使人惊讶的美,令他忘了自己的病。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美中没有一点成熟女人的妖艳感。她给他的印象,就好像是无邪的少女。
“我们的生命,全都是地球这颗圆圆的星星所赐的。”他至今还清楚记得,听她说话时心中产生的奇异的转变。那因病而疲惫的心被洗净了。
“灵力藏在神珠内。而可怜的傲慢民众,只是不知道如何从里面引出灵力而已。”她跪在床前,手放在他的胸前闭上双眼。双唇微微地诵出不知名的咒语,但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一会儿后,她递给他一颗透明小玻璃珠。
“这颗神珠里藏有救你的灵力。你要常常握着,向它祈祷。”这就是整个过程。
在那之后,令医生及家人都不能置信地,他迅速地从宣告不治的病症中康复。
她的灵力是真的。卓君这么认为:最好的证明,就是我本身。
两个月前雷玲死亡时,他就在想这个教团也完了。他知道雷玲的丈夫,并没有拥有如雷玲般的灵能。他只不过是一个有能力的“经营者”而已,而且又是一个品德低劣俗不可耐的东西。
要说唯一的希望,只有流着雷玲的血的独子雷彦。只是年轻的他,对母亲是没意见,但他非常讨厌那个父亲不择手段坐大的教团。将来会如何不知道,至少现在是怎么说服他也没用。可是,就算卓君有危机意识,事实上光他一人也是无可奈何的。教团的经营,现在几乎百分之百掌握在杜玉刚手中。若以普通的方法和他对抗,只会马上遭到“开除”而已。
反正,现今他能做的只是将逝去的雷玲的伟大,即使一点点,也要尽力传达给后世的人。为此,他决定以“传记”的形式来记录,记录他眼里真实的雷玲。
像今晚,即使已过午夜,他还是留在这栋总部大楼,就是为了写这稿子。妻子和孩子们已回家乡过节去了,但他为了尽早完成此书,也无法轻松一下陪他们下乡。
面对电脑,卓君陷入沉思:新教主的那种堕落行径又怎么说?
杜玉刚现在在这栋大楼顶楼的神殿进行“闭关”。那是继承教主时必要的“净灵”仪式。根据教团的“会规”中一条:当教主仙逝时,如果教主本身无任何指示,原则上是从教祖雷玲的亲属中,由会议来选定下任教主。而被遴选的对象在接到通知后,必须离开俗界,在圣地神殿中举行为期九十天的全身净灵闭关仪式。
依据这条规定,上月初午夜零时,杜玉刚开始“闭关”。到今天已过了规定的日期的一半。
“闭关”中,教主是一步也不能离开神殿或者阁楼洋房。除非是紧急事务或送餐饮外,外部的来访一律禁止。期间他必须让这颗星星中所潜藏的“灵力”通过他的心,所以他必须要在神殿中祭拜的“神珠”。
但是教团营运的实权几乎全落到杜玉刚手中,现在雷玲一死,他更加毫无忌惮了。“闭关”开始不到一个月,他就叫情人们进去这件事,卓君也发觉了。
他也考虑过,准备好决定性的证据,去弹劾杜玉刚的“堕落”。只是想到现在教团中的权力结构,也猜得到结果还是白忙一场。那种男人——那样的俗物,为什么雷玲一直都让他做丈夫?
杜玉刚在外头有好几个情人的事,相信她一定知道。她明明知道,却半点也没责怪的意思。似乎是那种俗事与自己无关的样子,一直都是高贵圣洁地,用那双乌黑的眼,注视她的丈夫。所以,她没理由自杀的。没错!是被谋杀,而凶手,卓君确信是杜玉刚。只是,只要身在教会内部,这种事是无法说出口的。
轻轻地摇摇头,卓君从椅子上站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他踏上已熄了灯的走廊,然后往尽头上的洗手间走,就在这时,卓君突然停下脚步。
他在电梯门前停住。右边的电梯,是直通顶楼的电梯。楼数指示灯一直在变换着。在卓君的注视下,楼数指示灯由上往下移动,最后停在一楼。
与此同时,零点三十分,那通电话响的时候,柳映美正在准备煮咖啡。
柳映美很爱咖啡。有时一天可喝上十来杯。而且她只喝真正的咖啡。所以在她和雷彦开始交往,且出入这间房子时,她第一件事就是送他一台咖啡机。她也很讶异,为什么他住在这种高级公寓,家中竟只摆即溶咖啡。
柳映美,二十四岁。在某电脑软件公司上班。她表面上是游戏设计师,但实质上只负责端茶及整理资料。她与雷彦在酒吧相识,那是今年二月的事了。
第一次在这屋里过夜时,她才意识到雷彦很孤独。这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想尽量陪在他身旁,因为他是那么的孤独。将咖啡豆放入咖啡机内,按下启动,机器磨碎声响着。虽然是最爱喝咖啡,但磨咖啡豆的声音真的很吵。几秒钟的忍耐总算过去了——刚好这时,有电话声响。
“喂!我是雷彦!”雷彦留着这年头少见的长发。他将刚洗过的湿发鬓用左手拨上耳朵后,耳朵贴上手机。
“喂喂?哪位……”声音突然停住,他瘦白的脸颊微微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