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观也没用。谁都想生在好人家,可无法选择父母。发给你什么样的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
——东野圭吾《时生》
‘咯吱’一声,打开家的外门。
暂且称之为家吧,家的概念究竟是什么?我想对于眼前的景象难以确定结论:涂过油漆的水泥地面落满了灰;左右的卧室门随意敞开着,门轴欠油咿咿呀呀的乱叫;桌子上的早餐由于没有及时收拾,透过窗外飞来苍蝇和蚊子;屋里散布着腐败的气息,除了人气。
父亲显然没有这么早回来,符合他的一贯风格:即便老婆已经逃走,孩子饿了一天是死是活。
放下书包跑向厨房,头一次回来时里面没有传来切菜的声音,空气中消失的油烟味,才是童年记忆中家应有的味道吧。
真以为母亲昨晚只是赌气罢了,现在正穿好围裙,贤惠的做着早已经吃腻的饭菜。
空荡荡的狭小屋子里,失望之余不见任何人的影子,石骏叹了一口气,拿起储物架上尚未完全风干的面包,捧在手里,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啪。’的一声,从门口传来。
石骏急急忙忙跑出去,一份期待等待妈妈的归来。
幻想破灭,摔门的巨大响动,预示着年近四十男人固有的特点,只不过今天的他仿佛怒意更甚,关门声震得楼道里回响了许久。
石骏愣在原地,怯生生地看着这位原本就陌生的男人。今晚的下班算是最近一段时间来最早的一次,两鬓间的白发总感觉突然长出了不少。
父亲看到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鞋子几乎是甩下来的,平时都是细心的母亲饭后一起摆好,失去了人照顾,男人如同流浪汉一般迷茫。
左手拎着塑料袋,几只爬满铁锈的辐条露在外面,右手握着一瓶没有贴牌的白酒,母亲在时总是悄悄的揣在怀里,趁客厅里没人才敢拿出来喝几口。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完全没有那个必要,解释起来麻烦,仅仅为了躲避更年期女人的唠叨,图个清净罢了。
“喏,接着,一起吃,你可以去楼下买个汽水。”
父亲阴沉沉的说道,把袋子递给了走上来的儿子,没管石骏是否答应,只是个象征性的谦让而已。
简单的洗洗手,悠哉的拽过一把椅子,石骏怯生生地陪在一边,看着男人对嘴吹着劣质白酒,津津有味吃着烧烤,看着电视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爸爸,妈妈去了哪里了?”
石骏冷不防的一问,密切注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尽管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比较嘈杂,在意男人的回答,周围还是安静的可怕。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父亲明显听到了问题,一张一合的嘴抽搐着停了一下,目光涣散望向了孩子一眼,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吃了起来。
“中午吃什么了,不饿么,问些没用的做什么?”
父亲试图叉开话题,破天荒的关心了儿子一次午餐的问题。
“恩,还好,不太饿。”石骏一边往嘴里送着吃的,一边继续问,“妈妈真的走了吗,不会回来了?”
“大概是吧,我白天找了很多地方,朋友家不在,单位也在找她,没在你姥姥家,你姥爷恶狠狠的骂了我一顿,呵呵,老不死的。”
父亲咒骂着过去尚且一直维护亲属关系的岳父大人,这次索性不再隐藏内心的不满了,颇出意料今晚的话比较多,没有苛刻的要求儿子回屋写作业,别东问西问的等等。
其实男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岁数逼近中年,没在国企混上一官半职,工资有减无增,整日酗酒,现在好了,媳妇抛弃了家庭不辞而别,这在当年的保守年代厂区附近传播的很快,出门被指指点点,后背戳脊梁。
“看,这就是石铁山,家庭暴力把媳妇打跑了。”
“一个老爷们没本事,还自己带孩子。”
“听说他外边养了个小的,长得不怎地,花花心肠子不少。”
小石骏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体会到当日的艰难,父亲被人瞧不起,邻居家的小孩有意疏远着自己,变得更加孤僻内向了。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像一副抓在手里的扑克牌,没办法更换,只有尽量打好它罢了。
连续几晚失眠,母亲确实没在回来过,音信全无。娘家人倒也不着急找,以致父子两人都开始怀疑是有意的藏起来吧。
感情破裂拖到最后也没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厌倦到不希望再见一面把话说清楚的地步,不想再见孩子一面,母亲这些年间真的隐忍太久了吧。
石骏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自理能力有了质的飞跃。
父亲的话又恢复到过去少之极少,基本在家没有与儿子的情感沟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几天挤出一些零花钱出来,其它的积蓄成天的买酒买小吃,时间长了还养成了抽烟的坏习惯。
胡子许久不刮,穿过的脏衣服在洗衣桶内外到处乱丢堆满,石骏实在看不下去,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家务,渐渐地,家里恢复些生机的样子来。
窗台上一盆不知名的小花开了,白粉相间,娇娇欲滴,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扩散开来。
那是石骏精心培育的结果,妈妈走之前一直很喜欢,荒废了一段时间即将枯萎,爸爸一直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