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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做活

输不可怕,可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输的才是真正的可怕!

汉王满是惆怅,半晌才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想我为何会败——因为郑和吗?郑和这个人,显然深不可测,他一定早在留意我,因此知道了什么。”停顿了片刻,他缓缓摇头,突然愤然道:“不是的,我不是败给了郑和……我败了,是因为我的命!”

叶雨荷错愕中带分恍惚,一时间感觉汉王突然变得凄厉迷离,难以捉摸。

“汉王不信命的。”秋长风一旁突然道。

朱高煦愤愤道:“不错,当初我是不信。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每个人都有命!我是败在郑和手下,可郑和为何要帮助大哥,因为大哥是太子!我若是太子,郑和当然会帮我,这就是我的命。可我晚出生几年,难道是我的错?你秋长风本是锦衣卫个中一时翘楚,只因为是蓝玉的后人,就不得不反叛逃亡。这难道是你的错?”

叶雨荷一时茫然,只感觉汉王说的愤然中又带着无尽的遐想之意。

不错,朱高煦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朱高煦若比朱高炽早出生,他根本不用抗争,他只要坐享太子之位就好,但命运偏偏开了个玩笑。朱棣如此,朱高煦亦是如此。命运甚至对秋长风也开了玩笑,秋长风背叛朝廷,固然是因为一定要救叶雨荷,但谁说又不是因为他身份泄露的缘故?

“这何其不公?我不服!”朱高煦的高亢声中,看着在场众人道,“我虽信有命,但不会任由命运来摆布。”朱高煦霍然握手成拳,凝望自己的拳头,咬牙道:“我必须改命!”

改命!

叶雨荷一听,精神陡然一振,她到现在,终于听到想听的关键。

改命?何其荒谬不羁?何其匪夷所思?若是一年前,叶雨荷听到这话的时候,多半哂然笑笑,置之不理。但经过这多波折,经过如斯风雨,她也开始相信改命一说。

改命,看似遥远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们已经触摸到了关键所在……

秋长风依旧平静地道:“因此汉王找我前来,想让我帮助寻找金龙诀改命?”

朱高煦抬头,凝视着秋长风道:“不错,本王找你前来,就是让你帮忙破解金龙诀的秘密,一改命运。这不但可改本王的命,还能改你必死之命!”

叶雨荷已热血沸腾。她本来感觉希望渺茫,但见朱高煦如此言之凿凿、大有把握的样子,不由得升起了希望。

秋长风竟没有半分振奋之意,涩然道:“汉王实在是高看在下了。在下虽由始至终参与到日月歌、金龙诀一事内,但我根本不知金龙诀在何处。更何况,就算有金龙诀在手,听说亦要配合夕照、离火、艮土才能运用,而夕照、离火、艮土又在排教、捧火会和青帮之手,在下只怕有心找,却没命用的。”

叶雨荷的心中再次失落,她当然知道秋长风的意思。眼下屈指算算,秋长风不过剩下三十日性命,而夕照、离火、艮土均是流散不知下落。当初只是一个夕照,就掀起了滔天波浪,引发排教教主陈自狂身死。秋长风就算有通天之能,又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聚齐这些事物?

朱高煦凝望着秋长风,似乎想看透他的心思,缓缓道:“我既然找你相助,自然有极大的把握启动金龙诀……眼下,只看你会不会帮我。”

秋长风面现错愕,实在不能相信汉王会有什么把握,许久才道:“那汉王觉得,在下会不会和汉王一路呢?”

朱高煦神色突变落寞,喃喃道:“秋长风,我知道你这人很怪,亦有原则。任何事情,强求不得。眼下我众叛亲离,性命甚至旦夕难保,实在难给你什么承诺。但你眼下身中必死之毒,又亡命天涯……”瞥了叶雨荷一眼,又道:“叶捕头情深义重,陪你浪迹天涯,你就算不想想自身,难道从未考虑过,改命之后,可与叶捕头比翼双飞、相守一生吗?”

叶雨荷的身躯晃了晃,不知是喜是悲,心中只想,我哪有那种命数?

秋长风望着叶雨荷,许久才移开目光,缓缓道:“在下曾对汉王说过,在下本是个锦衣卫。”

汉王的目光闪烁,一时间不理解秋长风要说什么。

秋长风神色怅然兼疲惫,又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锦衣卫,也只想做好这个锦衣卫。可不想……我以后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汉王志向远大,但在下一直不过想要随遇而安。金龙诀改命后,汉王或者还想君临天下,但在下已经很累……”

汉王明白过来,缓缓道:“你想说,目前我们可以精诚合作,但金龙诀改命后,你我两不相干?”

秋长风点点头,半晌才道:“在下眼下这般处境,本没有和汉王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在下不想失去最后的准则……”

如瑶明月一直沉默,见秋长风如此,心中竟升起一种钦佩之意。

命运之前,有人抗争、有人妥协,还能坚持自己的,实在寥寥可数。

汉王眼中带分赞赏之意,截断道:“秋长风,本王一定要找你帮忙,就是因为你有这个准则。好,本王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帮助本王启动金龙诀后,你想做本王的开国功臣也好,随叶捕头退隐厮守也罢,本王绝不拦阻。”

秋长风憔悴的脸上终于带了分欣慰,缓缓道:“那……一言为定。”他停顿了片刻,问道:“汉王如此自信,显然胸中早有了张良之计,在下不论为汉王还是为自己,都会竭尽全力帮助汉王行事。可是不知眼下如何来做?”

朱高煦见秋长风如此,精神一振道:“眼下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

叶雨荷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下来,大急道:“等什么?”她见事情一波三折,眼看秋长风有了希望,可光阴如金,只想立即行动,不想汉王还要等待,这算什么主意?

朱高煦缓缓地坐下来,并不言语。

秋长风向叶雨荷使了个眼色,盘膝坐了下来。叶雨荷虽是不耐,但终究不再追问。她已明白,很多时候她只能选择等待。如瑶明月在秋波流转中,竟也缓缓坐下来。

秋长风闭目倚着帐篷坐着,看似疲惫休息,可心中一刻也未停止思索。从此情形来看,如瑶明月和朱高煦并没有什么情爱因素,如瑶明月先和叶欢结盟,突然中途转向帮助汉王,不知为了哪般?看如瑶明月行事毫无顾忌,叶欢又有什么本事让如瑶明月做事?如瑶明月和汉王均坐下等待,显然是觉得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得到消息。看一路行来,到如今这地段,应是鞑靼和瓦剌的交界,汉王到此,难道是派人出去联系什么人,坐等消息?如果盘算行程的话,难道说汉王联系的是……

他闭目思索,却感觉有道目光始终徘徊在他身上,他知道叶雨荷在看他,心中暗自叹息,他其实并不想叶雨荷跟随,他当然远比他说的知道得更多,他亦明白,剩下的日子,只会更加险恶狰狞,随时都会有杀身之祸。既然如此,他如何会希望叶雨荷卷入其中?

但这场局如漩涡,卷进来的再也难以逃脱。

这也是命,难以更改的命!

秋长风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里满是苦涩。叶雨荷见到那淡若柳丝的苦涩,感觉心如刀割。

四人沉默而坐,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马蹄声响,直奔这方向而来。

朱高煦眉头一挑,神色中多少带着期待之意。马蹄声到了帐前,戛然而止,帘帐挑开,一人夹杂风雪冲进来,屈膝跪倒,双手呈给朱高煦一封书信。

叶雨荷不认识那人,心中微喟。她暗想,朱高煦当初手下有二十四节,现在不知去了哪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不知书信说的是什么?

朱高煦接过书信,展开看了良久,神色木然,也不知是喜是忧。许久,他缓缓地起身向帐外行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