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息一声:“老胡,你家小胡真的长大了,您放一百个心好不好?我发誓,这四年中,我不会让您和妈妈莫名其妙当外公、外婆的。”
我爸被这句外公呛到了,咳了半天,面色涨得通红,丢下一句“这可是你说的”,接着落荒而逃,全然忘记了这是他的房间。
翌日一早,我被我妈走路、拖地、整理东西的声音吵醒,挣扎了片刻,痛苦地用枕头捂住耳朵。
下一刻,我妈打开房门,大嗓门传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快起来,胡乐,你属猪吗?猪都没你这么能睡,你的人生是不是除了吃就剩下睡了?你也不出门活动活动筋骨,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都比你强,你这腰扭一扭估计能扭出腰椎间盘突出。”
我实在扛不住她的碎碎念,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妈又念:“吃饭就好好吃饭,掉一桌子,你的下巴是有洞吗?就你这种吃法,我只在一种属相面前见过。”
我眼皮都不抬,说:“我知道,您说的是猪。”
“你比猪都不如,猪都知道出去晒晒太阳。”我妈继续埋汰我。
我叹了一口气。
我在学校的时候,我妈天天盼着我回家,在电话中字字句句辛酸,让我听着恨不得坐火箭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在家里前三天,我简直被他们当成了公主,他们随叫随到,而我要啥有啥。不过这种公主级别的待遇不超过一周,一周过后,我已经感受到母上大人浓浓的嫌弃。
我要是再不收拾收拾滚出门,没准我妈会拿着扫帚亲自送我出去。
果然,吃完早饭,我妈递给我十块钱,说了一句:“大好青年就该出去好好玩玩。”说着,她不由分说把我踢出家门。
我举着十块钱站在风中,突然觉得亲情这玩意儿有时候还真是虚无缥缈。
如今物价上涨,买瓶水都要两块钱,十块钱能做什么?于是,我花了两块钱坐上公交车,来到了植物园。得知植物园门票要五十块之后,我继续抬头望天。
有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快到中午时分了,我想到自己口袋里只有七块钱,突然觉得悲从中来,正想打个电话给苏南,让他江湖救急一下,又想到今天他和他爸妈去临市拜访朋友了,也就作罢了。
算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还是自食其力吧。可偌大一个城市,竟没有卖艺的地方让我表现一番。在我绝望之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胡乐。”
我欣喜地转过身,见赵燃牵着一个小男孩朝我走来。他走近后打量了我一眼:“好巧,在这里碰到你。”
“真的好巧。”我笑。
赵燃对他身边的小男孩说道:“小包子,快叫姐姐。”
他还真是过来当保姆的。
不过这个小包子,哦不,小男孩真可爱,也就四五岁,一双大眼睛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玩过的玻璃珠子。看着他吹弹可破的小脸蛋,我竟想伸手捏一捏。
也许小包子洞察到我蠢蠢欲动的心,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嫌弃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叫姐姐,阿姨还差不多。”
听到这句阿姨,我那母性瞬间荡然无存。赵燃尴尬地批评小包子:“许之睿,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快和姐姐说对不起。”
“我不。”小包子倒是犟得很,鼻孔朝天,一副唯我独尊的小霸王模样。
我笑笑:“没事没事,叫阿姨就阿姨吧,反正我也是阿姨中最年轻最美的,是不是呀,小包子?”
“我才不叫小包子,我叫许之睿。”小包子气得很。
赵燃呵呵一笑:“你别理他。这小魔王被我姐和姐夫宠坏了,现在就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我正打算好好教教他,不过我发现,教他比教你还要难。”
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赵燃这句话是在夸我还是骂我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要去植物园吗?怎么没看到苏南?他去买票了?”赵燃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了。
我索性一次性回答:“苏南今天有事,我被我妈赶出来散步,结果钱没带够……”我欲言又止,又状似无意地捂了捂肚子。
好在赵燃很懂得察言观色,很快明白我的肢体语言所代表的意思,说道:“刚好我和小包子都没吃饭,一起吃吧。不介意的话,我们待会儿一起去植物园玩一玩。他的学校布置了作文,我一个人怕管不住他。”
吃人嘴软,我笑着应下。
吃完饭,我们买了票,进了植物园。今天是周末,植物园人满为患,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像我们这样的组合,少之又少。
在遇到许之睿小朋友后,我总算明白了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明白苏南当初对我的冷嘲热讽根本不算什么,眼前这个小包子的犀利言辞才是字字句句扎心。
比如,为了启蒙孩子,我故意对一株含羞草做好奇状:“这株植物好神奇,手一碰,居然会收拢起来,跟害羞的小姑娘一样。”
许之睿不屑地回答:“笨蛋阿姨,这是含羞草。因为它在受到人们触动的时候,叶柄下垂,小叶片合起来,所以我们以为它害羞了。可是它根本就不懂得害羞,它就是一株植物而已。阿姨,你是不是童话故事看太多了?”
许之睿小朋友,我看是你看太多《今日说法》了,小小年纪一点童心都没有,一点都不可爱。
还未等我反驳,赵燃又替我挽回面子:“姐姐只是和你开玩笑,而且姐姐是生物系的,她知道的东西比你多得多。”
“哦。”许之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今年你们学校的分数线降低了吗?还是她其实是特殊类别学生?”
我的拳头隐隐发痒,不过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孩子,孩子只是口无遮拦,忍一时风平浪静。要揍别人家的孩子,你估计得赔个倾家荡产。
于是我深呼吸,保持微笑,继续被他扎心。俗话说得好,圣人都有脾气,何况我还真不是圣人,于是逛到一半,我假装苏南来找我,找了一个借口落荒而逃。
离开他们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嗯,真是清甜。
恰在此时,苏南打电话给我:“你在哪儿?”
我一听到苏南的声音,委屈不已:“苏南,我刚刚被除了你以外的人打击得体无完肤,关键是我还不能揍他,因为他还未成年,你说我气不气。”
那端的苏南顿了顿,只叹息一声:“你在哪里?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