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慈悲。
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交杂在一块,却完全没有半点违和感。
而这位虽然身着布衣,但周身的气势却叫人一点不敢轻视,陆琛心神一凛,作揖道:“在下陆琛,见过承德长公主。”
他直接唤出了对方的名讳。
青柔夫人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了陆琛几遍,不曾否认,眼神亦始终不曾变过。
门外,听见了陆琛唤出的那个名字,苏瑾的心猛地一翻个,她忍不住往里面张望了一眼。
只一眼,她也愣住了,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怔怔的看着屋里的人,这副样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每天梳洗打扮的时候都会对着镜子看这张脸。
在看见苏瑾的那一瞬间,青柔夫人的眼神陡然变了,满载温柔与慈爱,与方才面对陆琛时的态度天差地别。她眼睛一眨不眨,就那么认真的看着苏瑾,仿佛一眨眼眼前的姑娘就能立刻从她眼前消失一般。
只凭这一张脸,苏瑾便明白了。
她睡不着的时候曾设想过自己与承德长公主见面时会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在听过陆琛和月落打探来的那些消息之后,她心里对承德长公主其实是抗拒的,也已经做好了两个人相处的不愉快的准备,可她怎么也不曾想过,一切与现实天差地别,承德长公主看上去竟然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亦叫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做出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陆琛走出房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无声的给着她鼓励和勇气。
承德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二人交握的双手之上,眸光微凝,复在陆琛的脸上扫了一圈才回到苏瑾身上。
毋庸置疑,无论在什么时候,陆琛总是能给苏瑾极大的安全感,她抬步踏过门槛,纵然依旧很懵,可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二人行至青柔夫人面前,陆琛放开了她的手,却不曾与她拉开距离。
青柔夫人,不,现在称她为承德长公主更为恰当。
承德长公主一眼便将苏瑾看了个通彻,她微微一笑:“看样子,你知道我的存在。”
苏瑾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血肉亲缘的影响,这声音叫她听了便觉得分外亲近,这种亲近的感觉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承德长公主又看向陆琛:“我觉得我与她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聊聊。”
这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人反驳的威严。
陆琛却并未应下,而是看向了苏瑾,问询着她的意见。
苏瑾看了看青柔夫人,忽然仰头看向陆琛,嘴角忽然绽开了一抹浅笑:“我可以的。”
陆琛颔首,对承德长公主抱拳示意后出了房门。
一屋子的随从鱼贯而出,各自站在一边,瞬间叫整个小院子显得拥堵不堪。
月落守在门口难免焦急,方才一直站在承德长公主身后的一个中年妇人开口道:“长公主是苏姑娘的亲生母亲,分离多年再见疼她尚来不及,不可能对她如何,你不必担忧苏姑娘会出现任何意外。”
月落有些意外,客气的道了声:“多谢。”
“我名唤惜玉,自幼便随侍在长公主身边,你我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若你愿意,可唤我一声姑姑。”惜玉面上并没带笑,可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叫做善意的东西,叫人不自觉的心不设防。
月落不禁感叹,暗道长公主身边的人果然厉害,说话办事如此周到,这位看起来在长公主身边的地位肯定高,却主动对她一个小丫鬟说话,还如此和善,不外乎是有心借着自己在自家姑娘那里添些好感。
甭管里面谈的如何,她很识相的欠身唤了声:“惜玉姑姑。”
惜玉对她微微一笑,却是并未再套什么近乎,垂首守在门口。
屋里,在陆琛出门后,苏瑾单独面对承德长公主略显局促,方才她觉得自己可以,可事实证明没陆琛在身边她还是不安,就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却总会不自觉的看上承德长公主一眼。
承德长公主将她的表现看在眼中,心里发苦,没人会明白这种明明与自己亲生骨肉面对面坐着,却看着对方满眼陌生甚至局促提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并未急着与苏瑾相认,而是道了句:“你与他感情不错。”
不傻的人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听承德长公主主动提起自己陆琛与他的关系,苏瑾略显诧异,嘴角不免带了笑容:“他待我极好。”
姑娘家满面羞涩,承德长公主眸光略微暗淡,想着自己的女儿都有意中人了,她却从未曾参与过对方的人生,这心里的苦涩更添了几分。她起身拉出了张椅子:“坐吧。”
“谢谢。”苏瑾坐下,礼貌一笑。
谢谢,礼貌,这一切未免显得生分,此刻的她就坐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承德长公主,想摸摸她的头发,可犹豫了一会还是收回了手,坐下轻声问道:“看样子,你先前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对吗?”
苏瑾点头:“我察觉到城阳候可是在利用我,便叫人查了一下,之后我大抵知道了一些什么。”
利用。
承德长公主眸光陡然冷了下来,却是即刻转为温柔,连声解释:“你别怕,我对你没有一点恶意,我是恼他。”
“我感觉的到。”苏瑾的局促和不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人可以伪装,但眼底的善意与亲近是骗不了人的,她也感觉的到,承德长公主一直在隐忍自己的情绪,想来是怕自己太过激动从而吓到她吧。
承德长公主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得了消息之后我就一直盼着能见到你,却没想到你我真正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知你内心不安彷徨,其实我也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问:“您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正的身份见我,反而躲躲藏藏。”
“我们如今算是陌生人,我害怕你不认我,也害怕见着了你之后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想多了解你一些,却不想还是惊着了你,若早知如此,我不会这样做的。”
苏瑾不知是自己心太软了还是承德长公主的表现实在太有感染力,总之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她鼻尖突然一酸,眼圈突然间就红了。
“我…是被我爹捡回来的,在祁县附近捡到的。”
这话听似是在阐述自己,实际上是苏瑾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从而抛出的引子。
之所以她之前会抗拒,除了先前对外说的原因之外,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有着上辈子的影响在,她下意识的会把当初的自己归咎到了“弃婴”那个行列。
话落,她看向承德长公主,想知道这个答案。